绿色的广袖罩衫,正倚着露台的栏杆吹海风,点翠发冠摘了,披散着头发。
凤南歌回想这人说的什么休沐日就该戴琥珀金丝缨发冠,不由得有点想笑。
“掌柜的意思是,大小姐方才涅槃,不宜劳心劳力,”身旁女鲛人小声跟她说,“还请大小姐在三楼稍候片刻,掌柜的正在下面与地府人员交涉。”
鲛人族亦已位列仙班良久,有厉鬼入侵鲛人族的产业是大事,酒楼上下的客人早已被遣散,只剩下一楼大堂几名地府公务员在清除厉鬼留下的脚印。
凤南歌点了头,来到衍羲和身边。
凤南歌问他:“你右臂上的——”
“你说我是束着发好看,还是现在披散着头发好看?”衍羲和打断她的话,手指上还卷着一绺头发。
凤南歌:“啊?”
凤南歌定睛看过去——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实在过于特别,让人看了便挪不开目光,以至于其他的部分便常常被人下意识地忽略——垂下的额发恰到好处地修饰了那双过于惹人注目的眼睛,凤南歌这才注意到,原来他高挺的鼻梁正中居然长了一颗颜色极淡的小痣。
凤南歌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现在好看吧。”
衍羲和立刻露出个喜悦的神色,将那绺头发别到耳后:“真的吗?我也这么觉得。”
凤南歌又问:“所以你——”
衍羲和:“你下盘功夫真稳,是我低估你了。”
凤南歌没跟上他的脑回路:“什么?”
衍羲和:“若我仍是你那只化人的翠鸟,我大概会说,我看你小时候扎马步,一练就是几个时辰,疼在你腿上,却疼在我心里罢。”
凤南歌已经有点火了:“衍羲和,我有话要问你,你不要总是岔开话题。”
衍羲和垂下眼,轻轻哼了声:“你又来。”
凤南歌:“又来什么?”
衍羲和:“旁的人听我打岔两次,便知我不想说,就不会再问下去了。”
*
……搞不懂这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之前的什么颜如玉,什么内人,还可以说是这人是为了套近乎说出的玩笑话,听过也就算了;但方才厉鬼袭来的时候,她确实实打实地救了他两次,就算不是朋友关系,好歹也是救命恩人关系,结果这人非但一句感激的话不说,还在那里顾左右而言他,不仅什么都不肯跟她说,还反过来质问她,嫌她管得太多。
凤南歌直视衍羲和的双眼,不肯再被他的深情骗到。
“旁的人是旁的人,我是我;旁的人没救你一命,我救了。”所以旁的人不对你追根究底,可你得对我说。
她后半句没说出口,指望冰雪聪明的衍羲和懂她的意思。
衍羲和眯起眼,唇边笑容近乎凉薄:“小凤凰,你若是能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给你讲我的事情。”
凤南歌马上道:“成交。你要问什么?”
衍羲和:“涅槃之处本当灵气充沛,你为何会从凤鸣山谷逃出来,来到这灵气稀薄的三清山?”
凤南歌语塞。
这一句话问得太到位了,像一把刀子,恰到好处地豁开凤南歌唯一的痛处。
衍羲和眼中似有笑意,好像在说,看吧,这就是被人窥探隐私的滋味,你有你不想说的东西,我也有我不想讲的事情。
可她想知道。
凤南歌偏开眼,做了个稍等一下的手势,勉力将母上的暴怒表情从脑海中摘出去,然后才逼迫自己开口。
“你知道我是谁,我是凤凰宗家血统纯正的独女,所以我的人生从来都不属于我自己。我——我是任由父母炫耀摆弄的傀儡,也是凤族在仙界站稳脚跟的工具……我必须是。凤凰涅槃不过刹那,涤荡经脉的痛楚却要积累七天七夜,在我七日前于凤鸣山谷打坐的时候,我看到前来探望的母上手里捏着一叠婚书,与好友闲聊:她说我将在一百三十天后成为一个好妻子,七百零六天后成为一个好母亲。时日精准,绝对不止说说而已。所以我找到机会就跑了,跑到这里。”
衍羲和定定看着她,显然没想到她居然真会把不想说的说出口,神色复杂。
衍羲和:“……所以你其实——”
凤南歌反驳:“我没有逃婚!母上说婚期未定,人选亦未定。”
等她情绪平复,衍羲和才接着刚才的话说:“我想说的是,所以你其实已经累坏了吧,默默承受这一切,五百年那么久呢。”
一滴水落下,在心湖上晕开一层不轻不重的涟漪。
凤南歌望着那双湿漉漉的眼。
有些话凤南歌憋得太久了,可在她宗族的那个环境下,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我不想别人规划摆布我的人生,我不想活成别人要我活成的模样。这些话在她心里不知滚过了多少个圈,可却只能缄口不言。这是凤凰一族世世代代的传承,才让凤族禽鸟走兽爬到仙界,她凭什么超脱家族,凭什么不知感恩?
然而衍羲和却并未像她想象的那般质问或取笑,而是站在她的这边,问她是不是累坏了。
所以你才那么特别。
凤南歌心想。
衍羲和在乾坤袋里掏了掏,摸出一方绣着鸳鸯戏水的手帕,塞进她手里。
“我没哭。”凤南歌说。
衍羲和点头:“我知道,但现在轮到我讲故事了,你可能用得上。”
凤南歌有点想笑,微微垂下眼。
衍羲和:“被人窥探隐私的滋味不好受。所以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对你坦诚一点:教书先生只是兼职,我的本职是个乐师。当年我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凭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