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马拍着桌案道:“海瑞,此番巡边有何收获?你说王之诰等人罪责该死,想来也定然是查到了些实证,便当着内阁的面说清楚吧。”
在李春芳担忧惊恐的注视下。
海瑞挥臂合手,深深一拜。
“臣遵旨,谨奏对。”
“臣今岁奉旨巡饬九边,掌刑名,查九边兵籍、钱粮、马匹、军械、屯田诸事,举目骇然,臣奏言,九边百万军中将领过万,十不存一,皆有罪。”
皆有罪!
此言一出,就算是胡宗宪也是心头一震。
高拱紧锁眉头,这个结论对自己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不曾怀疑海瑞说的话有假,就算海瑞历来对刑名一道过于严苛,但他至多也就是将话说的重了些。
而如此说来。
现在的大明九边真实情况又该是如何?
高拱瞬间心揪在一起。
就算自己没有去九边亲眼看看,只是依着海瑞所言,恐怕现在整个九边上下都是有问题,早已是积弊久矣。
李春芳却是冷笑一声,回头冷眼看向海瑞:“海瑞!我大明九边历来乃社稷之本,朝廷遣派能臣良将,只为边地安宁,内保中原社稷。将士舍生忘义,如何今日到了你嘴里,便是百万边军数万将领,十不存一,皆有罪!本阁看你,恐怕是存了妖言惑众之心,妄图颠乱边事,激起兵变!”
这一下,一顶大大的帽子就扣在了海瑞的头上。
但他却分毫不受其影响,浑然不惧,更是身形如山一般刚正不阿。
“若将士心向大明,忠君爱国,则本官一言,岂可轻易激变?”
“若有军中将领包藏歹心,行事枉法,败坏军纪,罪责难逃,本官进言,为保己身,恐怕才会鼓动军心,拥兵自重,以变求全,要挟中枢!”冷声说完。
海瑞抬头淡淡的看了一眼李春芳。
他的眼里风平浪静,没有一丝波澜。
对他而言。
李春芳太弱了。
弱到他所说的那些话,给自己扣上的那些罪名,自己弹指间就可以将其破灭吹散。
实在是激不起争辩之意。
于是,只是轻飘飘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李春芳后,海瑞便移开了视线。
而李春芳却是彻底恼火了起来。
他看明白了海瑞方才那个眼神的含义。
羞辱!
奇耻大辱!
海瑞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远不如他与自己争辩,与自己据理力争。
李春芳顿时被气的藏在袖袍下的双手止不住的打颤。
而海瑞也不给李春芳更多争辩的机会。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奏疏。
奏疏早已被火漆封住,且厚实程度远超一般的官员奏疏,厚厚的一本如同一本书。
海瑞躬身,双手托起奏疏:“启禀陛下,此乃臣此番奉旨巡边,所查九边各地不法之事,凡臣过目有闻不法,皆已记录在案,现呈奏陛下圣阅。”
冯保看了眼皇帝,随后才上前走到海瑞面前。
看着这位走了一趟边地,肤色更加黝黑沧桑的御史言官,冯保心中带着警惕,进而小声道:“海御史辛苦,此行劳苦功高。”
话刚说完,冯保便取过奏疏,旋即便回到皇帝身边。
手上一轻。
海瑞直起身,又自袖中取出另一本书。
他似乎是有意的,将书面朝向李春芳。
“陛下,诸位阁老,臣此处还有一本书。”
朱载坖刚接过冯保送来的奏疏,听闻此言,当即抬头看向海瑞。
“此乃何书?”
海瑞答:“大明律。”
李春芳目光一颤。
海瑞则是已经说道:“臣此番巡边,查闻不法之事繁多,累不胜数,依大明律记载,臣归结此次所查九边不法之事,列罪五宗,奏于陛下。”
朱载坖目光闪烁,满脸期待。
“准奏。”
得了圣允,海瑞再次躬身礼拜。
随后他才开口朗声道:“臣列罪五宗,以宣府、大同、山西三边总督王之诰、山西巡抚王继洛、大同总兵官孙吴、山西总兵官申维岳等人为首九边文臣武将,罪责最重。”
李春芳紧闭嘴唇,脸色发白。
因为海瑞开口五宗罪,便是直指自己方才维护的王之诰等人。
然而海瑞那洪亮的声音却在继续。
“其一,王之诰等人渎职懈怠,望敌不战,畏敌避战,依大明律记载,可定临阵脱逃、延误战机之罪!”
“其二,王之诰等人身为边臣,本该固守边墙,驱逐鞑虏,却纵容敌军横行边墙内外,以大明律记载,可定私放敌军之罪。”
“其三,凡臣所查九边之臣,历年侵吞、克扣边军钱粮,更有甚者私售军械、战马等物,依大明律记载,可定贪墨军饷、倒卖军械之罪。”
“其三,臣查边地文武,不论官职,多有私藏甲胄、弩机等物于家中,或私售于敌,或藏传子弟,以大明律记载,可定私藏禁械、暗通敌军之罪!”
“其四,九边重镇,文武制衡,文官粮草边民,武官边军、军户、屯田,历年九边各军皆不满员满饷,谎报军情,冒领军饷,克扣钱粮,更常有将官私刑于士卒者,依大明律记载,可定虚报兵员、虐待士卒之罪。”
“其五,边军多有文武暗通关外,与蒙古各部暗中往来,私售军械、暗传军情、私通讯息,朝廷每岁耗费钱粮无数,然边地且奏请不断,皆以敌情奏请,依大明律记载,可定养寇自重之罪。”
大明律。
作为大明官员必修的书本,在场官员都曾看过,甚至不少人都会专门研究一番。
可当海瑞总结完这次巡边后定下来的边军五宗罪,众人一阵沉默。
真要是按照海瑞说的,那他几乎是将大明律中关于兵律里记载的罪名都给用上了。
这说明什么?
这只能说明,边军已经是将能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