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沣寅时初起床。外面漆黑,不过他惯常这个时间起来准备上朝。如今无需上朝,他还是早早起了,去了校场练枪。心情郁结。睡前提到了“输赢”、“韶阳”,骆宁在梦中哭。她平时不怎么哭的。唯有提到韶阳时,她才会默默流泪。萧怀沣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打动了她;有时候又觉得,他在做无用功,骆宁只是把心中所想埋藏进了更深的地方。他对她好,改变了她的想法吗?没有。只是加深了她的愧疚,让她更加委屈自己,来回报他。萧怀沣想到这里,心如刀绞。往前奔了这么久,发现路走错了。“也许,我该成全她的梦想?”他说。这个念头一起,心就狠狠抽痛。无法接受。生离、死别都不行。三哥时运不济,才失去了三嫂,萧怀沣没这么惨。“我应该怎么做?”耍枪的时候,他一直在自问。骆宁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只是萧怀沣没有真正打动她。他的路错了。那么,什么路才是正确的?萧怀沣在校场练了一个时辰的枪,骆宁才醒。他在临华院洗澡更衣,这才回了正院,和骆宁一起用早膳。骆宁早起敷了一会儿眼睛。她眼睛肿了起来,把秋华等人都吓到了。“怎么哭了,同王爷生气了?”秋兰小心翼翼问。骆宁苦笑:“我梦到了韶阳,在梦里哭醒了。”秋兰心口一酸。平心而论,秋华秋兰都想去韶阳。秋华不用讲了,她本就是韶阳的人,她父母亲戚都在那边。她是韶阳骆家的家生子。秋兰是卖进盛京骆家的,她早已不知父母与家乡,只依靠骆宁。在韶阳的三年,不仅骆宁自在,秋兰亦然。那种自在,是盛京城里无法比拟的。她们甚至可以出城在官道上骑马。如今,哪怕想骑马,也只能在特定的骑马场里。王府吃穿用度精致,王爷对王妃也很好,可跟纵马疾驰、自己能做主的日子相比,王府又实在太累人了。所以秋兰和秋华懂为何骆宁梦到了韶阳,会哭醒。因为,她们很大可能是回不去了……王爷的挽留何等用心,她们都看在眼里了。她们旁观都感动,何况是身在局中的王妃?她们王妃最珍惜旁人的善意了。“……王爷呢?”骆宁敷眼睛的时候,问秋华。秋华:“去了校场。”骆宁便知道,萧怀沣也不爽利了。他需要发泄情绪。她这边收拾妥当,萧怀沣回来了,和骆宁一起用了早膳。他没说一句多余的话。看到她还有些肿的眼睛,他目光停留一瞬又挪开了。夫妻俩出门。“与三哥和正卿在城门口汇合。”萧怀沣说。骆宁道好。他说完,就依靠着车壁阖眼打盹。他昨晚没睡好,又耍了一个时辰的枪,应该是累了。骆宁也闭眼假寐。很快到了城门口,略微等了片刻,辰王府的马车到了。打了声招呼,就朝法华寺的方向而去。到了山脚下,马车停稳,几个人陆陆续续下了车。辰王、萧怀沣脸色都不太好;骆宁眼睛发肿。崔正卿打扮隆重,紫红色的长袍,头上的发冠镶嵌一大块紫色宝石,光彩夺目。和他的富贵华丽相比,其他三人素净得过了分。“怎的你们一个个似霜打茄子?”崔正卿笑问。萧怀沣没理他。辰王情绪复杂。骆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很识趣没多嘴。四个人拾级而上,很快到了法华寺门口,住持带着两位高僧出来迎接。这次没有瞧见慧能法师。昨日就派人来通知了,住持领了他们去给辰王妃点长明灯的大殿。辰王走到了门口,还犹豫。“三哥,你若不想去看,就在门口站一站。”骆宁说。辰王勉强一笑:“既然来了,我想去瞧瞧。我已经用尽了办法。”孟婉已经两个月没入梦了。辰王还记得她的音容笑貌,没有忘记过她,为何她从他的梦里消失了?是生气了吗?是清韵对着他剖白心意,她知道了,所以不高兴,以为他会动摇吗?辰王从未动摇过。他深吸一口气,迈入了大殿。长明灯灯火幽幽,安静发出橘黄色暖芒。殿外偶尔有风吹拂,灯火跳跃一下,又归于寂静。辰王深深跪拜下去。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婉儿,别走得太急,我还年轻。你这么快投胎转世,下辈子我寻不到你。”崔正卿鼻子发酸。萧怀沣眸色深沉,轻轻闭眼叹了口气。骆宁也跪下磕了头,算是给辰王妃尽了点心意。高僧要讲经。崔正卿说他坐不住,出去逛逛;骆宁亦然。她跟着崔正卿走了,留下辰王兄弟俩听高僧讲佛法。讲经结束,高僧离开了,只余下萧氏兄弟坐在禅房里。辰王说他内心平静了不少。“也许,婉儿的魂魄会回来的。”他道。萧怀沣点点头。辰王是个很好的兄长,哪怕自己烦恼,也没忘记弟弟。他问:“弟妹怎么哭了?你与她,起了争执?”“没有。”萧怀沣答。辰王以为他不会说什么,不成想萧怀沣竟开了口。在禅房的蒲团上坐定,他把他与骆宁的事,说给了辰王听。辰王听得直直蹙眉。“……怀沣,你不该这样的。你欺她出身低微,还是欺她年幼?”辰王不悦,恨铁不成钢。萧怀沣:“当时怕她是母后的美人计。”“哪怕是美人计,你也没拒绝。由此可见,你后面弄个卖身契,无非是自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