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荦一一代,代笔……“他说完这句话,像是舌尖力气用完,传不出喉间的话音,便歪过头去,僵喘了几声。陈荦看到口涎从郭岳嘴边无声地淌下来,急忙用帕子替他拭去。有一瞬间,陈荦心头掠过一丝绝望,她有极不好的预感。郭岳口中艰难说出的话,众人都听到了大概。郭宗令回头看道:“父亲说,他卧病期间,苍梧政事仍由庶母陈荦代理。”郭宗令将话转述,屋内所有人都听到了。陈荦半低着头,不知如何去揣测众人那些异样的神色。郭岳将政事托给她,不甘心有之,她在那眼神里看到了……此外还有什么,陈荦想不到了。为什么不是郭宗令,或者任行军左司马的匡兆熊,按朝廷的规定,行军司马也有理政之权,或者是身为节度判官的黄……而是她。
“父亲既然醒了,就让他好好将养,几位府医和母亲在这里贴身照料就行了,各位暂且回吧。一旦父亲好转,我会让蔡升知会各位的。”郭宗令既这么说了,屋内众人也觉得一直等在这里不是个事。看这几日的疗效,什么时候渐渐康复也未可知。匡兆熊出了声,先转身出去了,余下的众人也就纷纷告辞。屋内便只剩下两位府医、郭宗令母子、两位年幼庶弟以及几位沿眼婆娑的姨娘,还有一个半坐在榻前的陈荦。陈荦也站起来说道:“大帅的命令,陈荦一定竭尽全力。”郭宗令年龄比陈荦大得多,平日和陈荦没有任何来往,陈荦跟在郭岳身边旁听议事时也没有说过几句话。此时他出于礼节,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庶母慢走。”
陈荦走出院子,和等在那里的小蛮一起走回北院。小蛮问:“娘子,怎么样了?”
“推官院的那身衣服,先把它熨好收起来吧,这段时间,我可能暂时回不了推官院。”
“大帅生病卧床,有人让娘子去病榻前照顾汤药吗?”“不是,我仍旧去大帅书房批阅公牍。”
小蛮轻轻"啊"了一声,有些惊讶。
傍晚,陈荦按照平时郭岳传唤她的时间去到书房,她走进院中,只有几个书吏和参谋等在那里,有个参谋手上抱着这几日各官署送上来的文书。这几位想是知道了郭岳在病榻上的话,看到陈荦,先一同走过来行礼。“见过夫人。”
“请起。“陈荦简短地说了两个字,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看眼前几个人都站着等她,便先朝前走进了书房。
郭岳昨日僵硬地吐出了那句话,陈荦没想到,今天这些公牍真的能齐整地送到书房来。她不便在郭岳常坐的位置,只搬了一只绣凳,坐在旁边,空出主位正在这时,有两个人先后踏进了院中,是黄逖和程孚。两人走到书房门前,向陈荦问候道:“夫人代大帅批阅公牍,我二人前来备询。夫人若有犹疑之处,可与我们相商。”
陈荦站起来行礼;“多谢,请二位入内就坐。”那黄逖和程孚却说不便入内,往书房旁的侧屋内等待去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将你这些事交给黄逖或者程孚呢?她多年来只是惯于纸上谈兵,这二位是郭岳以下最熟悉苍梧政事的人。陈荦不知道答案。好在需要郭岳定夺的事都有常例,陈荦十分熟悉郭岳的处置,才不过半个时辰,便将一摞公牍按以往的惯例处置好了。陈荦自书房出来,走到宴厅旁的屋子,想要再探望一次郭岳的病情。老远看到郭岳的正妻,郭宗令的亲母正寸步不离地守在榻前。她是位鬓发斑白的年边妇人,年纪跟郭岳相当。虽然同是郭岳的妻妾,但陈荦和她几乎没有什么往来。郭岳的姬妾众多,苍梧军中有乐营,乐营内众多营妓,郭岳只须一句话便可召到身边来。因此争宠善妒的妇人在郭岳的后宅并不能长久……虽然在外人眼里陈荦很得宠爱,但这位主母在明面上并不嫉恨她。陈荦在屋外站了片刻,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郭岳正妻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无多余情绪。陈荦最后还是走进了屋内,榻上的郭岳并无变化。城中名医的八卦针让他醒了过来,但什么时候能站起来,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