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黎容色上好一通夸赞,后者受用似的笑了笑,话题才慢慢打开。
在闲聊中,云蓉得知黛黎除了扭了脚以外,还有些身体不适。她顿时大惊,忙问缘由,又让女婢去喊府医过一趟。“没事,我癸水来了,身子不大利索罢了。"黛黎摆手。云蓉怔住。
她想起午间丈夫和她说秦君侯在宴上向他讨一名叫做逢春的舞姬。所以秦君侯之所以要人,是因为黛夫人不能伺候?再联想到昨夜秦君侯满府寻人,云蓉好像嗅到了私房事的气息,她安慰道:“黛夫人风姿绝代,岂是寻常美人能及。那些个舞姬就算被秦君侯注意到了,也不过是一时之幸,有明月当空,星子怎敢争辉?”云蓉笃定对方会听得舒心,而她对面的女人确实笑了,就是……笑得有些过分灿烂,不像被安慰到,反倒是笑她说错话。云蓉不明所以。
“谁和你说有舞姬被君侯注意到了?"黛黎拿过桌上一张小竹牌把玩,“不信你回后院找找,我敢担保哪怕你将整个蒋府翻过来,都找不到一个叫逢春的。”云蓉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这话是何意?
秦君侯在宴上点名道姓要人不假,可她为何一口咬定无逢春这号人?云蓉身体前倾,“夫人何出此言?”
黛黎笑眯眯道:“因为根本没逢春这个人啊,是君侯嫌我来时在路上与他闹脾气,所以故意编排个女郎出来想让我安分些而已。但我才不吃他这套呢,谁让他对我情有独钟,还曾对天发过毒誓。昨夜经我盘问发现果真如此,所谓′逢春'不过无稽之谈,他唬我呢,不过此事你切勿传出去,否则秦长庚他定要恼了。”
云蓉瞠目结舌。
先前丈夫分明说这秦君侯如何心思缜密,如何诡计多端。难道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所谓英名不过是装腔作势,好叫人闻风而逃?否则她很难想象那样枭雄般的人物,居然会为了这等徒有外表的蠢妇对天发毒誓。毒誓是能随便说的吗,倘若惹怒了天神,轻则影响自身气运,重则天打雷劈!
还是说男人都是那副德性,为了榻上的一时欢愉,什么话都能说出来。许久未听到捧场声,黛黎皱眉道,“你为何如此作态,是不信我说的吗?云蓉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怎…怎么会呢。”黛黎爱惜地摸了摸小竹牌,而后才像炫耀般翻给她看,“瞧,这可是我与君侯的定情信物。”
云蓉定睛一看,认出来了一一
是传。
非奴仆和流民者,皆有传。
也是此时,云蓉忽然反应过来,对方得意至此,很可能是因为她原先为奴为婢,并无户籍。是秦邵宗帮她办了传,所以才有定情信物一说。云蓉盲夸了一通后,随口说道:“这般贵重之物,妥当放好为上。”“我随身带着,不会丢的。"黛黎乐呵呵地将小竹牌挂在腰上。云蓉试探着与黛黎聊起秦邵宗,后者笑得很得意,倒无掖着藏着。一个时辰后,云蓉从屋里出来,神情恍惚,出门时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桃香,你去花园采些鲜花,换了屋中这些旧的。丁香,你去库房一趟,将府君夫人说的那个花瓶给端回来。"黛黎给两个女婢派了任务。待二女离开后,黛黎长长呼出一口气,疲惫地按了按眉心。逢场作戏真累,看来头脑简单的花瓶也不好当…目光移到腰间的小竹牌上,黛黎眸色深了深。如果州州不在南康郡,她势必南下回家附近看看,那什么盘踞了盐枭的赢郡谁爱去谁去,反正与她无关。
癸水的借口用不了几天,她的时间不多了。“罢了,睡吧睡吧,现在好像又无动静了。”柰树的枝叶停止晃动,隐约可见树下有一个人影,黛黎忍住左脚腕处的不适,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暗道“上树容易下树难"这话真是一点没错,上的时候一切顺利,下来时不小心扭了一下。
西苑很静,这股寂静一路蔓延至院口和院外走道,在这暗色浓重的夜,生出一种令人心惊的诡谲,但黛黎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反而松了松。没人就好,没人就好,她正好趁此换个地方。是的,黛黎打算换个藏身地。
有这个念头时,她人在树上了,甚至可以说已经爬到足够高,姿势都调整好,正打算在树上待一宿。
但某个时刻,当一阵凉风拂过,黛黎打了个寒颤,也是那时,她的灵魂仿佛从体内飘出,再慢慢升腾到高处,以第三人的视觉观全局。障目的落叶不再是阻隔,她看见了更多的可能。她能想到藏身于西苑,已知晓“逢春"查无此人的他,是否也同样想到了?如果他见过那个管事,定然知道她向管事问过路,很容易推测出她不熟悉府邸环境。只要同时将不熟地形、易于女郎藏身、方便出府这几项堆叠,便极易缩小范围。
三十六计,孙子兵法的流传,令黛黎从不怀疑古人的智慧,尤其是那些几近垄断学识的门阀士族和权贵。
当然,见过管事只是黛黎的猜测,他是否真见了人,她不得而知。但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实实在在地悬在了她脆弱的神经上,让她甘愿冒风险重新转移。暗夜昏黑,黛黎刚走出西苑范围、将将要走入一条长廊时,她陡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听其声响,来者绝对不止一二数。
黛黎呼吸微窒,也不敢回首,加快脚步走入长廊。先前她借了“君侯姬妾”身份从他院子出来后,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走了与来时相反的路,因此如今黛黎很清楚,那人院子的隔壁,也是用于招待贵宾的阁院,那边似乎住着他的下属而在两个院子的下边,有个倒“品"字的小空间,这片区域用于停放马匹和车舆,黛黎记得她经过时,唯有内间拱门不时有人走过,外面无人看守。这倒也不奇怪,停车卸货后,车舆将空空如也,而拉车的马匹会牵至前面的马槽喂草料。从内间拱门望出,可直接看见马匹情况,无需走出来。黛黎打算借那片小区域躲一躲,那是她现今唯一知晓的勉强能藏身的地方。谁能想到,他们眼中的弱质女流敢偏向虎山行,玩一出灯下黑呢?大
黛黎前脚刚走,莫延云后脚就领人到了西苑。他来时的动静与黛黎的有天壤之别,直接大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