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力自其泻出,飞瀑般沿玄金扇扇骨而下,在金乌河面结起百里长的冰层。
“东西两向,亦设了水凝结界。”他道,“最为紧要,还是防有魔气渗入三梵。”
安泽点头,今日所设屏障,皆为隔绝魔族中人与魔力。他两人还需在此加持七日七夜,方可完全。
“魔族使臣的答复,最多三日便会送到衡天山南,我已同神官长交代,请她遣人去接了。”安泽道,“待将此处安定,再去商议吧。”
天光正亮,拾陆手中还端着一道热腾腾的鱼汤,却被殿中破碎声吓了一跳。好在温渝恰在她身后,伸手扶了一把,才避免菜毁鱼扣的局面。
紧接着是玉蘅的怒喝,“欺人太甚!”
温渝面色便愈阴沉,他与拾陆一同踏进门槛,不用问也能猜到,是魔族的答覆送来了。
临初与玉蘅一同坐在桌旁,一个茶盏在地上粉身碎骨。玉蘅虽从来性子直爽,却也极少动这样大的气,可见魔族之言有多荒谬。
拾陆把鱼汤放在桌上。
临初闭了闭眼,捏个诀把碎片收拾了,道,“先坐下吧。吃饭,边吃边说。”
话音落下,温渝便起身给玉蘅盛了一碗鱼汤,低声道,“既然生气,就放下那东西吧。总有应对的手段。”
临初先动筷子。
“他们说。”他一改往常温润模样,声音亦难得如此冷淡,“灵脉虽解了一时之危,本该是其魔力之源的魔核却仍渐归死寂。若有一日秘境中魔力亦耗尽,便又是麻烦事。因此去天魔殿,是要寻法子将魔核也……”
拾陆和温渝便也沉默不语了。温渝攥着筷子的手暴起青筋,半晌,拾陆颤抖着声道,“他们当是糊弄傻子呢?”
“不是过于狂妄的得寸进尺,就是真把我当傻子骗。”玉蘅泄愤式的喝完了一整碗汤,烫得呼了会儿气,才开口,“子桑君和日曜星君还在厌晖海,得几日才能回。到时看看九重天是什么意思……多半是还要打仗的。”
“打仗……为的什么?”温渝忽然道,“魔族若同上次一样,首先开战,必是直往天魔殿。若是我们先出手,却无可攻,只可守。”
“是啊。”玉蘅嘲讽笑笑,“毕竟就算打到中心城下、把槃木砍了,蓝楚都不可能把她这个疯子一样的弟弟交给九重天吧?”
临初默然,大抵是认同她的话。玉蘅草草夹了几口菜,把回覆的玉简往他手里一塞,“我看这东西心烦,气得心口疼,回去躺会儿。叔叔这几日再帮我担待担待吧。”
十日之后,金乌河百里结界既成,将秘境与三梵全然隔断。天魔殿亦增加守卫,九重天则重往金乌河南岸驻守天兵,仍以日曜星君为使、由三梵神官长玉蘅统领。
北芜原则遣长公主蓝楚座下三十六魔将于衡天山之南、千里槃木周围轮番值守。而混乱根由的魔君本人却又似闭关,销声匿迹。
神魔两方便此互寻间隙、各相攻防,三百年合作既破,已成对峙之势。
07.
东荒正入深冬,东海近岸处结了层极浅的薄冰,再往远去便如常翻涌了。此是黎明,初日正从东极扶桑之上缓缓而生。
冥界虽亦处上界之中,但因作上界与凡世唯一交汇处,便独立于八荒。扶桑树位于东海之极,其树主干有二,枝干相抱,围绕无分,形如拱门,亦是冥界入口。
故安正渡了第六世后的忘川水与奈何桥,由引神使者相牵,步于濯寰之路,往度朔崖走。她元神封印未解,记忆遂尚为混沌。待要转世之人,她想,大抵皆是迷蒙。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往何处去。
忘川奈何之上,她已见了太多执念与游魂,而自己与他们却似都有些不同:不只路途,而是洗濯凡尘之前与之后,都不存难舍的残念,甚更有剔透了悟。
应是终有一日,她会知那了悟究竟为何。
度朔门建于度朔崖近前,迈入此门,便能见高崖之下百色斑斓的漩涡,漩涡层叠,万千无尽,正是三千亿凡世的投身之所。
她与引神使者皆是一身白衣,只她胸口之中、魂魄之处,似有些滚烫余温。故安低头看了看,透过轻盈白绸,见了一点火红颜色。使者在她身前,而度朔门已在两人一步之遥。
她听见使者唤她“帝姬”,而后偏过身,将将要握住她手腕。
恰在此时,倏有一道劲风飞掠而来,直朝她心口击去。风刃极狠厉,所过之处剐破衣袖,几要将她魂魄刺碎。故安瞳孔微缩,她反应亦迅疾,霎时侧身避开。风刃撞于度朔门之上,发出一声巨响。
故安再回头看时,使者已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四周随即亮起银紫色的光幕,将她围在当中。一个金衣少年站在她面前,冲她扬起唇角笑。
“没修炼至精髓,果然还是不成。两次都没能一击即中……”少年似在自言自语,却望着她的眼睛,又对她讲话,“对不起啊帝姬,虽然姐姐还挺喜欢你,但为了我的事,不得不……”
天魔殿封印上的业火,已是最大的阻碍……白慕尘在世一日,业火便能复生,将他弄来给姐姐做玩物,也就罢了。如今陵光神女竟也要复苏,便只能杀了。
他话声未完,一道魔刃已凝于手中。散逸着浓重煞气的魔刃在他清秀精致的面容旁边,实是显得诡异。
故安微微退了一步,虽不知这少年是谁,但她已经明白,他大抵是想要她的命。可她甚而毫无抵抗之力。
她额头冷汗直冒,不过眨眼之间,那魔刃已至面前,血腥味钻入感官,欲劈穿她三魂七魄,而她这回,是退无可退了。
即要魂飞魄散的惧意都来不及涌入,故安立在原处,血脉僵冷,她下意识抬手挡在面前,随后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