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安挽起他的手,扶他站起身来,“只跟着我,便好了。”
故安施神力变作化相,遮掩了面容,好使自己不大引人注目。她从前在朝多年,京中诸多百姓也认得这个戴着面具的国师。如今这般,正好与顾江扮作一对寻常夫妻,在西城街头找着了那个馄饨摊。
顾江只安心跟着她走,一块儿坐在店里。故安开口,要了两大碗馄饨,却被老板认了出来。
“姑娘以前不是总来我们家吃。”老板笑呵呵的,“有日子没来了,这位是……”
“是我夫君。”她话声清朗,只觉顾江在广袖中握紧了她的手,“今儿忙了一整日,离这也近,便带他来了。”
老板笑更开怀,“好,好。这就给你们上菜。”
故安回头看时,见顾江面色不变,耳根却又泛红了。
“怎么,”她笑道,“已有这么多年了,在镇上也说是夫妻,怎的还不习惯?”
顾江只摇摇头,身子下意识靠她又近了些。
“这儿的馄饨,”他低声道,“是那样好吃?总教姐姐念念不忘。”
“好吃却是次要。”她道,“我还未同你说过。那日我潜入王府,偷偷瞧你被抓个正着、仓皇逃了以后,便是来这家馄饨店饱了腹。”
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桌时,外间天色已暗下来。店内点了灯,照得人眉目亦模糊昏黄。顾江一勺勺舀着馄饨,极慢地往嘴里送,许久,方道,“姐姐果真行事沉稳。那样情形下,还在西城吃馄饨。”
顿了顿,又道,“我彼时也确是年少轻狂,偏用个震动全城的法子去寻。不过,幸而、幸而是寻到了姐姐。”
他声音渐低,似是又想起什么,汤勺与碗沿相碰,发出叮当响声。故安偏头,望着他的侧脸。
“我从未同你说过。”她道,“我与你,大抵是一样,自是初见,便难忘怀。至于所谓‘故人’,是历经诸事后才知,不过一场幻梦。”
万千浮尘之中,唯有你……或说此刻、当下之我,之你,方是真实。
这凡世浮生,于她、于上界神仙几十万年寿数光阴,虽极是短暂,却时时教她生出后怕之感。不知是谁的笃定之中,这一切皆是一场错杂幻梦,其间命格又并非只在此一世中盘根生花、结出苦果,而是预示着什么她看不见的将来。
可凡世、上界,今生、前尘,又究竟什么是实,什么是梦?
而她只能将他的手握紧些、再紧些。在她所能做到的每时每刻,抱他在怀中,确信他还活着,还好好在她身边。
一如初见。但愿劫后,永守平安。
因已入夜,城中早亮起斑驳灯影,而他们的家门前亦点着一盏永不熄灭的春灯。两人踏进府门时候,故安却拾起一封使法术隐在门前的信来。
想来是因禁制,而塞不进门缝里。她瞥了眼帖子上“明沧”的字样,将它塞进了顾江手里。
“小白。”她轻声道,“我们今夜不若早些休息吧,一来你也累了,二来……”她戳了戳那帖子,“明大人今儿扑了空,明日恐还要来访,到时有得忙呢。”
“是姐姐有得忙。”顾江话中含着笑,“到底都依姐姐就是。”
故安无奈,将两人怀里的花都收进香室存放整齐,“明大人可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制香之事,又要一拖再拖了。”
“若我帮不上姐姐与明沧的忙,便来制香吧。”顾江垂首,“左右只需坐在桌前。待姐姐事毕,也能收着礼物。”
故安眼中涟漪微动,她领着顾江入卧房之中,沐浴更衣,随后坐上床榻。
他已许久不曾这样。
至少这两年之间,已许久不在情意间主动出言。她深吸一口气,埋首在他脖颈。
“小白。”她唤道。
他便应一声,“姐姐。”
她抬起眼来,望见被夜风掀起的窗帷。窗帷翻飞深浅,灯光自隙如花。在那风里花间,露出满天繁星,与一弯皎皎月亮。
她眼眸晶亮,呢喃一句。
“真好。”
明沧果于第二日晚间登门。彼时故安与顾江已用过晚膳,沏好了热茶等着他。明大人对这样待遇有些受宠若惊,将装满了两个锦盒的名贵灵草与丹药放在桌上,先行开口。
“我知故安姑娘已给了应承,因此这亦不是求人相帮的谢礼,而是……”他笑着看看顾江,“是为顾先生从前好言相告的谢礼。”
“我也未曾帮上明大人什么忙。”顾江道。
“非也。先生至少教我知道,即便当时我与六殿下真听了劝、行动谨慎些,大抵也是难逃今日命运的。”
故安已猜到他大半来意:封甫前两月里连最后一点伪装也撕破,而露出了真容:六王爷封柯被以“叛国”之罪削除王位、贬为庶民、死罪通缉,竟与当年的季彦遭遇如出一辙。封柯本人现已逃亡,不知所踪。然朝廷下发皇命,诏九州藩王追讨这要犯,凡能抓捕者,有秘宝灵药之赏。
封甫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打击明家的机会。明沧便称病避朝,政事暂交与文序与内阁新人一力担承。
“可我想,”故安道,“六殿下如今受乘云宗庇护,也该算是‘叛国’吧?”
明沧望了望她,又看看顾江,面上只余无奈。
“二位果然早已知道了。”
然他眨眨眼,又笑道。
“可若是所谓‘乘云妖宗’,亦非叛国呢?”
乘云宗真要颠覆朝廷,又怎会遣宗主前川,至六殿下身边全力辅佐呢?
“怪不得封甫用御龙卫也查不清前川,原是集明家数代之力,培养出的一位平民天才,自要好好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