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凌舜先前所说的话如同毒针一般扎入姜媃的耳中,她不得不相信,自己朝夕相处了五年的师父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纪凌舜并不是不熟悉林玉葆。第一批擒巫女弟子他都熟知,尤其是林玉葆,她是唯一一个辞安富入乱世的女子,东桢师时常聊起她,纪凌舜也不例外。
哪怕林玉葆不是南离门的弟子,不是纪凌舜的徒弟,可她在这生活了整整六年,就连向来都不愿接触姜媃组弟子的秦辜月都为她落了泪,纪凌舜却在得知徒弟死讯时毫无波澜。
“你总算醒了,”东桢师扭头一看,发现走廊上的人已走,便提醒道,“诶呀,你师父走了。”
“走了便走了,走的又不止他一个人。”
姜媃将这话脱口而出,心中情绪复杂,不知是在与谁赌气。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其他两人灼灼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的身体烧出几个洞来。
姜媃看向东桢师,他的目光却是看着走廊另一处,这使她心中复杂的情绪更甚。她既希望这话能够传到纪凌舜的耳中,让他明白自己的愤怒,却又不希望这话被他知道,仅仅是因为担心他会一怒之下将自己逐出师门。
“你怎么还不走?”东桢师回过头,刻意避开姜媃的目光,看向宋娆清,“晨练要迟了。”
此时姜媃才意识到,时间不对。
一经询问,姜媃才知道原来她竟昏迷了整整三日!
不……姜媃连林玉葆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你是悲伤过度啊,才会突然晕过去。”东桢师把姜媃引回床上坐着,不经意地说道,“听说你在曲麓山也突然昏倒了,你师……”
“师伯,那具尸骨是什么来路?”
林玉葆不能白白牺牲,到底她是因为魄童巫才死……一切都是因为那具尸骨,那具被封印在阵法之下的尸骨必然来路不小,否则不会叫魄童巫这般大动干戈。
“嗯……”东桢师见姜媃不愿听他的话,便只好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具体身份调查不出来,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他生前存活了几百年。”
“您……您说的是几百年?”姜媃一时惊诧不已。
“确实是几百年,不过这人死了很久了,而且曲麓山常年雨水满山,按理说这具尸骨应该早就腐烂了。”
东桢师补充道,“应该是装尸骨的灵柩有问题,可现在灵柩没了,尸骨也开始腐烂了。”
“腐烂就没办法查出尸骨的身份了。”
查不出尸骨的身份,便查不出他与魄童巫的联系,若是这样,这趟曲麓山之行根本就没有任何收获。
“灵柩的材质还在查,现在暂时把尸骨安置在了后山的净殿里,但愿净殿能让尸骨撑到灵柩材质找到的那一天。”
东桢师说完这话后,拍了拍姜媃的肩膀,说道,“这次魄童巫这么厉害谁也没有预测到,你师父也心存愧疚,还亲自把你林师妹送回了她家中,你就不要再怨你师父了。”
因擒巫而死的弟子并不少,门中会有专门负责将他们的遗体送回家乡的人,从没有任何一个门师去做这件事情,这算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纪凌舜为林玉葆破了例。
“师伯,这些话不应该对我说。”
门中的规定有时挺残忍的。
林玉葆死后被送回林家,但姜媃组的弟子并不被允许去送这最后一程,她们甚至连哀悼的机会都没有,哪怕姜媃昏迷不醒,她们也要被安排在其他擒巫组当中进行协助。
如今姜媃组的空缺位置已经被新的弟子填补,代替林玉葆的弟子是个晚辈,名为沈絮。
沈絮虽是晚辈,剑法不如姜媃等人,但协助能力却相当不错,她分明是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却像是与所有人都相识了许久一般,同她们配合得十分默契。
姜媃对此倍感欣慰,却也十分惋惜。欣慰的是,她们的组合并没有因为林玉葆的离去而变得支离破碎,依旧能够配合完美地击杀魄童巫,惋惜的是,林玉葆很快便会被华封派遗忘。
每年因擒巫而伤亡的人数不胜数,林玉葆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这种生死离别,众位门师恐怕早就习以为常,或许日后在他们面前提起已逝的徒弟,他们都不会记得这人是谁,哪怕记得,大概也不会有任何情绪的波动,毕竟新一批的弟子很快又会到来。
林玉葆的事情大家都在慢慢走出来,唯独陆姰晓仍然不能接受。
陆姰晓时常看着林玉葆曾经停留过的地方走神,仿佛那人还在那。她从未与沈絮说过话,哪怕沈絮如今与她同住一屋,仿佛与这个替代者说了话,林玉葆就会生气一般。
大家都能理解陆姰晓,只好加倍地对沈絮好,可这反而引起了陆姰晓的不满。她的脾性变得古怪,她变得易怒易燥,时常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甚至会对沈絮说出恶毒的言语。
但沈絮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她谅解陆姰晓这一举动。
令姜媃难眠的不仅仅是这些事情,她怀疑自己中了邪术。
曲麓山出现的幻觉,林玉葆房中突现的黑暗,这两次的忽然昏厥绝对不是巧合。尤其是第二次,那差点要了她的命。
姜媃唯一能作出的解释便是有人要加害于她,只是对于此事她无从下手,加上后来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她便只好作罢了。
此事虽过了,但正如东桢师所说,姜媃看似从林玉葆的事情当中慢慢走出,但实际上她只是为了师姐这个头衔而隐瞒了心中情绪。
这份情绪随着姜媃的克制,开始从另一个地方寻找宣泄口,那便是姜媃的梦境。
最开始擒巫的那段时间,姜媃几乎每夜都会做梦,梦到她御着剑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