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起。
虞逢林记得，被杀的那几个只是瞧不上新帝在姑苏时的做派。新帝胆子小，又要面子，小时候跟随秦后出门做客的时候，便总是喜欢吹嘘一番。那时候李成英还没有到先帝身边，没有给他做先生，所以他一直被人说粗鄙。<1〕
当时虞逢林就在他的身边陪着，宽慰他道：“三哥，你别生气，咱们根基薄，不跟他们硬碰硬。你放心，等我以后读了书，我肯定去欺负他们。”新帝抱着他笑，“逢林，我就知道，你对三哥最好1虞逢林手里的栗子被他捏碎了。
他不好意思抬头，“我再给你剥一个。”
兰雀就瞧出来了，他也有心事。
哎，其实她懂。她都听苏道长说了。
他的兵因为秦国公死了，所以心里一直愧疚，所以就一直觉得身上痛。她担忧着看着虞逢林，“你又冒汗了。”
虞逢林就用帕子擦擦脑门的汗，“不要紧，我好似已经习惯了。”怎么会习惯呢？
兰雀忍不住道：“我在富贵侯府的时候经常被打，我最初也习惯的。”她觉得自己应该被打，也不愿意反抗。
但人要活着的啊。
活着是有希望的。
要是一直习惯，一直不能喘气，那就活不下去了。所以要变。要胆大。
她认真道：“虞三将军，你也要改变。你再这样……怎么跟我一起长命百岁呢？″
“我都为你阎王了。”
虞逢林见她还记得此事，不由得笑了笑，“好，我也变一变。”其实已经变了。
他看向跟她连着的战场，“如今不是已经只剩下两千九百九十七个鬼将了么？″
那倒也是。
兰雀放下心来，睁着一双眼睛看天。
虞逢林劝她睡一睡，“你眼睛已经肿了。”可见昨日是没少哭的。
又是梦见阿娘和妹妹了？
虞逢林知晓她是想念阿娘和妹妹才回的蜀州，才有的虞春莹，倒是不知道别的。他估摸着她是梦见了什么新的事心里难过，也许是正梦见亲人逝去那一段记忆。
他便没有问。
有些事情，只能是自己想清楚的，但他也愿意让她心里舒缓舒缓，他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兰雀不愿意知晓别人的秘密。她嘴巴其实很大的！但是对于送到嘴边的秘密，她又忍不住咬一口，于是竖起耳朵，“你要是实在想说，我就听一听。”
虞逢林又笑起来。他将一个栗子送到她手里，道：“我其实跟画生一样，也很怕杀人。”
“我最初进军营的时候，杀人还哭过呢。”后来同伴死了太多，他也哭过。
那时候李成英还给他下过定言，“慈不掌兵，义不经商，善不为官，情不立事，仁不从政。逢林这个性子，注定走不远。”虞逢林：“你说，我现在算不算被他预料到了？”兰雀听得连连摇头，“才不是！”
“你让他披上战袍去战场试试？他站着说风凉话呢。”她道：“感情死的不是他同袍。”
她说到这里，嘴巴又有些蠢蠢欲动了。她看看四周，嘴巴一瘪，轻声抽气道：“那我也告诉你吧，我梦见，我太怕死了，没有回去救阿娘和雁雁。”她已经气得满肚子都涨起来了。
但她还吃得下这么多东西。
她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还吃得下东西，你说可气不可气，鸣鸣鸣，你生气的时候都吃不下东西！我怎么就吃得下！”她真是太馋了！<1
虞逢林就哭笑不得，又为她擦泪，又细声劝道：“别这么想一-你就当是为你阿娘和雁雁吃的。”
那倒也是。
兰雀终于吃得高兴一点了。
等吃完了虞逢林剥的栗子花生和果子，她又爬起来吭哧吭哧画画。她还要阿娘的画像画出来给寿叔看看，这般好让他下去找。虞逢林就瞧了眼，发觉画得实在是……认不出来。1他只好道：“你说，我画吧？”
兰雀不好意思收手，跟他说起了阿娘的脸。等他画出来，果然比她画得好。
她想了想，又道："你再帮我画一副雁雁的吧？”虞逢林：“雁雁不是跟你长得一样么？”
兰雀：“是啊，但我怕寿叔死了后记不住我的样子一一到时候我就把这两张画像烧给他。这样就记得住了吧？”
虞逢林点头，“那就画吧。”
兰雀便蹲在旁边看，笑吟吟道：“雁雁额头上有一点胭脂红。”虞逢林瞧了她一眼，点头，“好。”
但随着他的画慢慢成形，兰雀却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