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秋雨裹着桂香,却浇不灭紫极宫的焦灼。
“太子殿下薨了!”
李从嘉盯着掌心纹路,恍惚间竟见一缕血丝在肌肤下游走。
鎏金蟠螭暖炉爆出炭响,惊得他腕间佛珠撞上案几——三日前他还是汴京大学古籍所的助教,此刻却成了南唐元宗第六子。
没成想倒是穿越了。
后主一生过于“传奇”,于词曲之道,“小楼昨夜又东风”,“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等千古佳句可信手拈来。
李从嘉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骈齿,重瞳,倒与史书记载无误,只不过这形象也确实欠佳。
好歹让我体验一下生逢盛世的感受啊……1
自己不过是与李煜重名,竟然魂穿到了他的身上。
“六皇子该更衣了。“老宦官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边。
按照史书记载,李弘冀薨逝没过多久他就被册立为了太子。
死的这般敷衍,其中没有些缘由他是完全不相信的。
素纱屏风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灵堂外持戟的玄甲卫——那是吴王李景达的亲兵。
老宦官的幞头在屏风上投下颤影:“太医署二十七人联名作保…可老奴亲耳听见,太子殿下咽气前抓着心口喊'酒中有钩吻'………”
想到这儿,李从嘉脑袋嗡嗡作响,古籍中记载钩吻乃是剧毒之物。
毕竟做个才子真绝代,可怜薄命做君王!
思索至此,他的情绪逐渐明晰了起来。
至于谋害他的人,身份地位自然不会太低……
环佩清响骤破死寂,一袭蹙金绣鸾的宫装转出帷幔。
“说是没有问题。”
李从嘉望着娥皇衣袂间的蹙金团窠纹,忽然想起《韩熙载夜宴图》中那位抱琵琶的仕女。
李从嘉目光横移,这般美色在校园之内也只能远远观赏,他一个外貌平平的古籍管理员哪里有机会去接触?
“陈枢密何在?“他鬼使神差地问。
陈觉早年依附于南唐权臣宋齐丘,被推荐给烈祖李昪次子景迁担任佐官,后逐渐升迁至太仆少卿、枢密使等要职。
最为重要的是,他在政治理念上与李弘冀有着极其大的冲突!
“倒是夫君该想想,为何吴王连夜调黑云都入城?”
“你是说吴王麾下的黑云都?”
自古慈不掌兵,“猛将”与“良相”的结合,想想看就能擦出异样的花火。
…………
虽然说太子之位终究会落在他的头上,不过他还是想提前来会一会这位陈枢密。
李弘冀为了太子之位的稳固,谋害了自己的叔叔李景遂。
就说李煜与李弘冀虽是亲兄弟,也免不了被后者三番五次的猜忌与试探。
“六皇子节哀。”紫袍玉带的身影遮住烛光,枢密使陈觉的鱼袋擦过他肩头。
李从嘉盯着陈觉玉带上的螭纹——保大十四年(957年),陈觉矫诏攻福州兵败,太子力主斩之,元宗不允,仅流放蕲州。
他自然是无事,可福州的百姓呢,那些战死的士兵,冤屈又该向谁诉说?
辛辣灼喉的刹那,无数幻想汹涌而来:弘冀教他挽弓时掌心的茧,润州城头折断的周军纛旗,以及流离失所的南唐百姓。
身为重臣却一味想着将自身的利益与太子储位相挂钩,犹如木中蠹虫!
李从嘉也不惯着陈觉,一开口便直奔主题,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皇子的身份,你莫非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干掉我不成?
陈觉面色一沉,他自然没有想到李煜竟敢这般暗示他。
殿外玄甲卫的脚步声渐近,思绪还未理清,殿外就传来了玉磬清音。
这位当朝宰相手持象牙笏板,笑纹里藏着江南三月的烟雨:“灵堂之上,岂能动兵戈之气?”
不亏也是五鬼之一,这冯廷巳也不是一个善茬……
李景达的蟠龙靴踏过青砖,这位元宗胞弟扫过棺椁,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李从嘉的身上。
李从嘉不语,作为李煜而言,现在的他无权无势。最好的态度便是装傻充愣,糊弄自己这位叔叔。
满殿死寂。
“老臣偶得数则灯谜,愿诸公助我解秘。”他袖中滑出洒金笺,“譬如这'金盏盛雪不见寒',射《周易》一卦。”
陈觉率先打破沉默:“既是乾卦,当主刚健。”他余光扫过吴王剑穗上的金铃,“正如我大唐武备,当镇四方不臣。”
冯廷巳叹了一口气:“臣却觉是坤卦。'金盏'为器,'雪'主阴柔,正是厚德载物之意。“他扭头看向李从嘉,“六皇子以为呢?“
谜底很简单,但是也很残酷。
“俎上鱼肉!”
注释①:《南唐书·后主本纪》载李煜“一目重瞳,齿有骈生“,保大十二年与司徒周宗长女娥皇成婚。
注释③:钩吻乃江南常见毒草,《洗冤录》载其中毒者“十指青紫,喉如炭灼“。
注释⑤:南唐祭祀用青铜斝参照江西李渡烧酒作坊遗址出土文物,器身铸有饕餮纹。
注释⑦:南唐沿唐制,宰相服绯色圆领袍,《宋史·舆服志》载其补子纹样为“云鹤翔天“。
(文章内容尊重历史,但也存在艺术加工的部分。读者切勿代入过深,理性阅读!)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