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般配
浓郁的苦药味刺鼻钻心,裴业弯腰，端详着老国公。老国公面色红赤，他强撑起身子，浑浊的眼睛死盯着裴业，如见仇敌。裴业轻描淡写地问道：“父亲，你教导裴氏郎君做人要良善，有谁会给你下毒呢？″
“良善，良善…“老国公抬手，巴掌打过去，重重地扇在裴业的右脸。他气喘吁吁地指责：“我耗尽心血，请韩先生教你读书,学立身之本，纵使我纳妾，这国公府是你母亲掌管，爵位将来也是你的！”“因兰氏，你要背上弑父的罪名，若知今日，你害病的那几年，我不必找大夫给你诊治,你已然病死了。”
裴业年少瘦弱，身体单薄，谈吐却掷地有声。来府邸作客的官员、洛阳有名的儒学大家，夸赞裴业是一块璞玉，生在贵族,身上没有纨绔子弟的坏毛病,勤奋读书,敬贤礼士。老国公千想万想，想不透自己的亲生儿子，绵里藏针，竟要取他的性命。裴业也未躲闪，挨了这一耳光。
他问：“父亲，你执意说食膳有毒，是从何得知？”老国公两眼呆滞，倏然激动，撕开脸皮，恨声道：“这么多年，我何曾缠绵病榻！若不是你下毒，我能沦落到今日的地步吗？”裴业整张脸寡淡似水。
任老国公如何斥骂，裴业神情不变，笑道：“若父亲笃定承之犯下此等恶劣的罪行，为何不告诉母亲，或是告给姨娘、护卫听，让他们惩治我？”老国公绷紧嘴，咬着牙关，有生以来，他见过伪君子，品德败坏的小人，这两者的卑劣，远不如他的好儿子。
“说给他们听？“老国公自嘲地笑，“我一个将死之人，而这府邸上上下下，都听从你的吩咐，谁能顾我?”
裴业说：“今日的局面，是父亲造就的。”老国公合上双眼，脾气发泄一顿，剩下的便是不甘、身心交瘁。他疲弱地吐出一口气，问道：“你当真要为兰氏，不念父子之情？”“父亲生病，偏把矛头扯到云英身上，疑神疑鬼，身体怎能康复。"裴业说，“父与子的问题，和别人无关。”
雨溅轩窗，老国公手握成拳，堵着咳嗽声。老国公决定让步，问：“我……我错在何处？那对姊妹有何不同……你太固执了，娶不到姐姐，娶妹妹便是。”
裴业站直，说道：“父亲，我恳求你多次，云英既要嫁给别人，我的庚帖莫再递到兰府。”
“父亲说国公府不是承之作主，由不得我。”裴业不想解释过多，他怨父亲的凌驾于人、狭隘，若云英姊妹没有换婚一-国公府便毁了云锦的婚姻。
是他优柔寡断。
父亲早该死的。
母亲也不会滑胎，气血两虚。
老国公的脸浮现悔意，他后悔的不是强迫儿子娶亲，而是后悔不把妾室扶正，往前追，他若不娶郑氏，那今日的情形绝无可能引发。“你不喜欢她，休了她，跟她和离！你害我作甚！"老国公驳道，“我这辈子的奇耻大辱，就是娶了你母亲，生下你这个混账。”裴业冷眼看他，说：“父亲，你的精神越发差了，这府邸无人害你。”“你对母亲不冷不热，待那些姨娘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从不在乎旁人的感受。”
“我要如何做，不劳父亲指教。“裴业低语道，“只是世事无常，父亲要保重身体，我明日再来看望父亲。”
老国公瞠目结舌，痴痴地看着裴业走出房门。他畏惧地缩着脖颈，嘟囔道：“疯子，疯子裴业想，等父亲死了，他立墓碑时，会在碑前告诉父亲，他娶的妻子是云英。
大大大
兰云英在濯缨阁翻看典籍。
桂圆当作娘子如在闺阁，好面子，维持读书的姿态，不让国公府的人小瞧了。
她见云英翻书的动作很快，笑问道：“娘子，你看得进去吗？”“看不进去，也要看。"兰云英说。
桂圆打趣道：“过一会儿，郎君到这里，娘子就看得进去了。”兰云英觑着桂圆，嗔道：“你又拿我取笑。”桂圆半蹲下来，用手绢擦拭桌案，语气轻松：“奴婢承蒙娘子的训诫，哪敢取笑娘子？奴婢是夸郎君有耐心呢，像四姑娘，给娘子讲解书籍，教娘子下棋。”
“奴婢观察过，若郎君陪着，娘子读书也认真了。”这两年间，桂圆长了心眼。
原是鄙夷郎君把娘子错认成四姑娘，她暗暗不平，娘子怎么这样倒霉。回到洛阳，她劝娘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娘子自幼不拘小节，可再随性的女娘，如何受得了夫君，惦记着……自己的姐姐。
至新年佳节，娘子回兰府拜望长辈，夫人总要私下问她，郎君和娘子的关系有没有亲密些，有没有同房。
莫说同房，郎君现在能跟娘子一起用膳、看书、下棋，她便谢天谢地。兰云英不觉桂圆观察地仔细，笑道：“你的小聪明，若用在正处上，办大事绰绰有余。”
这当儿，烟雨停歇。
楼下传来平稳的脚步声。
桂圆探头望去，道：“是郎君。”
这阁楼乃制茶用的，里里外外萦绕茶香。
今年，裴业每天要到衙门，和云英独处的次数少了。他一来，桂圆则下楼，帮小丫鬟们炒茶叶。挂在栏杆前的竹帘被风卷起。
“你的脸，”兰云英欲伸手，触摸裴业右脸的那片红肿，她问，“出事了？”“无事。”
裴业握住兰云英伸了一半的手，拉近距离，主动让她摸。他的力气并不大，可足以掌控她，牵她走。苦香涌进鼻尖，兰云英问道：“是……是老爷打的？”“嗯。”
两人的手指错落。
老国公近乎使出全身的劲气，这一耳光，醒目的红。兰云英的指腹按揉着他的脸颊，说：“回房让文柏备些冷水，敷一敷，消肿。”
她想问缘由，但裴业又是报喜不报忧的人。老国公的习性和裴业大相径庭。
裴业内敛，老国公热情。
桂圆向文柏打听过，他们父子的隔阂积压多年。只是隔阂，裴业也不顶撞长辈，老国公因何事要动手打他。云英的心事写在脸上。
裴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