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澄江凝碧(七)
岁寒堂的后院,时不时传来小皇子清脆的笑声。秦淮月坐在摇篮边,手里拿了个朱红色的拨浪鼓,乐呵呵地逗小皇子玩儿。小皇子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她手中的拨浪鼓,咧着嘴欢快地笑个不停。
眼看拨浪鼓离摇篮远了,小皇子急得伸手去抓,嘴里咿咿呀呀的,秦淮月抿着唇笑,连忙把拨浪鼓塞到他手里。
小皇子费力地抱紧拨浪鼓,眼珠转了转,张嘴便啃了起来。“哎哎!这个不能吃啊!”
秦淮月没好气地掰开小皇子的手,把拨浪鼓从他手中抢了回来。小皇子嘴巴一瘪,大眼睛眨了两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秦淮月捏了捏他嫩滑的小脸蛋,怜爱地道:“是不是饿了?我去叫奶娘来。”她正准备起身,外头夏蝉却禀报道:“娘子,您的汤药煮好了。”“端进来吧。”
夏蝉捧着楠木托盘,打起门帘进了屋,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端了进来,“娘子,药熬好了,您趁热喝吧。”
秦淮月点点头,端起药碗。
苦涩的药汁涌进口腔,瞬间整个舌头都被苦麻了,她蹙起眉心,勉强忍住苦意,一饮而尽。
她将药碗放下,揩了揩唇道:“下去吧。”夏蝉欠了欠身子,端着托盘,正准备出去,一道月白的身影却窜了进来,一个手刀劈在她颈侧。
夏蝉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秦淮月惊叫一声:“顾先生!你怎么一一”顾云凌歉疚地看了地上的夏蝉一眼,向秦淮月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月儿,别出声!”
秦淮月抿住嫣红的唇,慌忙站起身来,心脏狂跳,“顾先生,你怎么进的侯府?玉玺呢?”
“别担心,玉玺我已经让薛诺连夜送去了清河。"顾云凌安抚她道,“邵昀买通了侯府的侍卫,现在他正在侧门守着,让我进来接你。”秦淮月怔住,“你要我跟你走?”
顾云凌点头,“当然了,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龙潭虎穴?靖远侯此人,性情暴戾,手段狠辣,你留在此处,他止不定怎么磋磨你…秦淮月垂下眸子,“其实,晏……侯爷待我还不错,我想我一一”“月儿!"顾云凌急道,“你还是跟我走吧!如今,阿妩已经没了,我在乎的…就只有你了!”
“可是一一”
小皇子还在晏澄洲这里,还有江姻,她被贺衍监禁在宫中,她跟着顾云凌走了,她们怎么办?
秦淮月的话还没说完,后院的门就被狠狠踹开。砰的一声巨响,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开,摇篮中的小皇子遽然睁开眼,小嘴一瘪,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晏澄洲负手站在门外,眼底猩红的血丝交织,额头青筋隆起,望向二人的眼神如同淬了毒,仿佛酝酿着滔天怒火。
他掐在门沿上的手指泛青,眸光阴冷暴戾,沉沉落在二人身上。秦淮月的心被狠狠揪住,下意识张开双臂,挡在顾云凌身前,声音发颤:“晏筠……我可以解释。”
晏澄洲已然暴怒到了极致,怒火撕裂般地在全身灼烧,全然听不进去她的话。
他向身后的侍卫做了个手势,寒声道:“拿下!”侍卫们一拥而上,一瞬间剑影寒光交织,没一会儿便将手无寸铁的顾云凌擒住。
晏澄洲上前,抬脚狠狠踹在顾云凌的膝盖上。他这一脚力道极重,踢得顾云凌闷哼一声,身子一阵发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下一刻,晏澄洲拔剑出鞘,明晃晃的剑锋便架在了顾云凌的脖子上。“不要!!“秦淮月眸中含泪,惊呼一声,想要上前去救顾云凌,却被两侍卫伸手拦住。
晏澄洲手腕一翻,剑尖挑起顾云凌的下巴,直指他的咽喉,寒浸浸的声音仿佛能把人冻住:“本侯不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顾云凌,看来廷尉狱的手段尝一次不够,还得多尝几次,你才能长记性。”顾云凌咬紧了后槽牙,骂道:“貉奴!你黑白不分,寡廉鲜耻!助纣为虐也就罢了,还强迫月儿委身于你!干了这么多丧尽天良之事,千刀万剐,都便宜了你这狗贼!”
“月儿是你叫的吗?”
晏澄洲目光森寒,一剑挑破了他颈间的皮肉,冷笑道:“我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打抱不平了?”
“把他押下去,顺便给杜大人带个口信,让他好生伺候这位顾先生!”侍卫得令,钳住顾云凌的肩膀一扭,咔擦一声,便将他的胳膊卸了下来。顾云凌疼得皱紧了眉,额间沁出冷汗,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鸣咽。“晏筠!"秦淮月拼命挣扎,扑倒在他面前。她仰起小脸,乌黑澄澈的杏眼此时盈满了泪水,眼尾发红,青丝垂泻,楚楚可怜。
“晏筠,你放过顾先生吧!不关他的事!他,他只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晏澄洲轻哂,“糊涂到跑到侯府来劫我的人?要我放过他,不可能!不严加处置,他当我这侯府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秦淮月深深闭上眼,泪水挂在鸦黑的睫毛上,泅湿了眼睑。她颤声问:“你打算如何处置顾先生?”
晏澄洲牵唇,露出嗜血的笑意:“他既然这么爱上廷尉狱打秋风,我这个东道主自然要好生款待一番。顾云凌不是爱把千刀万剐挂在嘴边吗?让我想想,先浇上一层滚水,烫掉他三层皮,剐他的时候才顺当些。”“按理说,一个成年男子,一场完整的凌迟至少得剐四千刀。只是最近狱卒的手艺生疏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剐五千刀,还是六千刀呢?”秦淮月听得头皮发麻,撑在地上的手隐隐发抖。这样残绝人寰的刑罚,他却用一种极其兴奋的语调说出来,仿佛对这样的手段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感到享受和快慰。望着上方男人那双沉炽癫狂的眸,秦淮月感到一阵森然的恐惧,那种感觉就像是无数密密麻麻的蜈蚣在她身上啮咬,啃噬,让她害怕得浑身震颤。她整个人瘫软下来,身子不住地往后缩,从齿缝中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贺秋娘说得没错。他就是个疯子,疯鬼!
摇篮里的小皇子不明所以,扯着嗓子哭了一阵,见没人来哄他,他越发感到委屈,哭得更加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