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增补北人,可见太祖皇帝还留了几分情面,希望大家握手言和包饺子。
可惜的是,这份心意似乎没有传达到位。
在太祖皇帝明令要“增补十名北人”的情况下,这场复核持续了一个半月,最后得出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结论,不称旨!
负责复核的侍读张信回奏,所录南人试卷,无有任何问题!
反而一干北人试卷,文理不佳,禁忌之语频出,实在无一卷可增补!
彼时便有御史上奏弹劾,言主考官刘三吾授意复核官张信,故意挑拣北人最差的试卷交差,不予增补——“故以陋卷呈,三吾等实属之。”
但一番争论下来,考官、复核官等,死死咬着“符合程序”的说法。
若是不服,可以再次复核嘛。
后来的事天下人也就都知道的,太祖皇帝虽然快死了,但终究不是个理会流程的仁厚之君。
老人家大手一挥。
负责复核的侍读张信等人,处以凌迟极刑;参与复核的原状元陈安,处以车裂之刑;主考官刘三吾直接被按上了谋逆的罪名,以年迈免死,阖族流放。
从统摄九畴,规摹万世的皇帝的角度而言,杀得可是半点问题没有。
证据?三法司断案都不需要的东西,在政治大案上来要?
败者的哀鸣罢了,可笑至极。
当然,君臣双方在这事的盖棺定论上,明里暗里也没少角力,数代下来,目前仍旧平分秋色——官史野史,并驾齐驱嘛。
皇帝简述了一番原委后,申时行的声音如期而至:“陛下博闻强识,确是如此。”
朱翊钧不置可否,静静等着下文。
“陛下、大宗伯,此案为南北之争否?”
汪宗伊闻言,面色不大好看,都称南北榜案了,不是南北之争还能是什么。
自己前脚说南北之争是无中生有,申时行立刻就举出此案,莫不是有意拉偏架?
数名南人也同时皱起眉头。
当然,也不乏心照不宣之辈。
譬如在严嵩之后与高拱联手默契排斥江西官吏的张居正,此刻便宛如一尊雕塑,老神在在的模样,只怕深谙其中三昧。
懂的自然懂,朱翊钧这种不懂的,只能含笑出声相询:“朕自然以此为南北之争,难道申卿以为不然?”
目光汇集,纷纷看向申时行。
申阁老挺直身。
在众所瞩目中,申阁老认真摇了摇头:“陛下明鉴,当初世人皆言,‘考官三吾私其乡’,然刘三吾虽为南人,却与陈安、尹昌隆等人既不同籍,又不邻居,甚至都非为一省,此等说法着实牵强附会。”
“又有。”
“所谓南榜,所取士子难道果真遍布南方诸省么?四川、湖广、南京,皆是只取得一名进士,又与北人出入几何!?”
“而其江西取士十八,浙江取士十七,福建取士九,三省占去了九成名额!”
“此南北之分耶?”
“主考官刘三吾是湖广籍贯,如何能弃了乡人,做起了江浙福建霸榜的罪魁祸首!?”
这里的江浙,指的是江西、浙江,亦是如今公文标准简称。
申时行顿了顿,头颅越昂越高。
他身后的王锡爵与许国等人,对视一眼,眼色复杂。
众人都是南直隶出身,此刻不免心有戚戚。
南北榜案,也不知道哪个妖人起的好名字。
这些年以地域分界,四川、两广、湖广诸地,尤其是南直隶!贵为京都,可以说是好处半点没吃到,平白挨了无数骂名。
反观殿内三省官吏,面上颇为尴尬。
申时行也不理会同僚给自己使来的眼神,迎上皇帝的目光,斩钉截铁道:“陛下,此非南北之争,而是,学阀之争!”
殿内群臣一怔。
学阀?好个生造易懂的造词。
不过个中含义……
蔡汝贤与雒遵交换了一番眼神,茫然地摇了摇头。
反而是站在末尾的国子监祭酒赵志皋,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安地抓了抓脖颈,口中念念有词。
何洛文等一干北人,皱眉低头,若有所思。
对此,皇帝摩挲着下巴,似乎颇为疑惑。
申时行躬身再拜:“陛下,臣修《大明会典》得以管中窥豹,容臣一一道明!”
“刘三吾乃当世大儒,朝廷大制作皆出其手,其认文章如不能‘贯道’并‘适时用’,则均无用之作。”
“所谓之‘道’,便是彼时的钦定官学,程朱理学!”
“而彼时程朱的传承,便分了数派,其正统便落在浙江的金华学派,紧随其后则是江西的崇仁学派,连带着朱子故里福建……”
话说到这里,立刻有人按捺不住。
国子监祭酒赵志皋,只觉天气太热,满头大汗。
他甚至来不及出列,慌忙伸出脖子喊道:“申阁老谬矣!陕西的关学、山西的河东学派,亦是理宗正统!”
哪有不谈地域之争,转进到门户之争的道理!
申时行好歹还是苏松人,不想着同仇敌忾,整日为了微末官身口不择言,把他们浙江置于何地!
不过这话显然是仓促之下说出的,申时行都懒得理会。
倒是皇帝又摆弄了一番儒学宗师的见识。
朱翊钧呵呵一笑:“这事朕倒是略知一二,有元一朝,北地理宗迅速衰落。”
“譬如关学,百年以来都好似无根浮萍,直到了本朝,或者说就是现下户部主事许孚远承集道统,才有振作之相。”
“又如山西的河东学派,主理气一元,一度被理宗视为异端。”
“再如河南的渑池学派,融朱学与太极学说,更类陆九渊之心学。”
“总而言之,要论彼时的理学正统,自然还是以江浙为首。”
赵志皋顿时讷讷无言,只得悻悻退下。
如今的道学八大宗师之首,此刻就坐在皇位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