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探,如遭雷击,颓然坐倒。
素心很兴奋,一直在说。而他已经无法再分辨她在说什么了。
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真的是他的爱妻、阿寒的母亲吗?
她把他们的孩子改造成了一种怎样的可怕存在?
江心月觉得素心一瞬间变成了陌生人。
然而,对于孩子的问题,他逃避作为、任其发展,宁可再生一个,任阿寒在可以推测的未来里一生受到歧视,也不愿为他想一想办法。他也从来没有考虑过素心,毫不顾念最疼爱孩子的就是母亲。
素心这种逾越的行为在他眼中,毫无意外地是对天地的挑衅。
他只想要维护这个世界的和谐,却不想为了自己的孩子,去想一想办法,多付出一点。
而素心为了阿寒付出的时候,他愤怒了。
“争天地之灵气,夺世间之造化……这可如何是好?”
“你我二人……必遭天谴。”
应景一般,外面响起了雷声——冬雷震震,仿佛预告着异象将生。
江心月和素心含泪相望,怒气、震惊、怨怼、哀求、嗔恨、不知所措在他们的眼中来来回回。
良久,素心动了动嘴唇,道:“只要你不是最后的刽子手,无论再痛,我都可以承受。”
她望着江心月,眼中的恳求和期望最终变作了失望。
江心月脸色铁青,抿嘴不言。避过素心仿佛能烧穿他内心最后一道屏障的直率目光,转身离开。
若用话本子里面的词来形容,当是“郎心似铁”。
“但求你放过阿寒,让他活下去……你难道不想看看他长大后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吗?”素心在他身后哀求道。
江心月大踏步摔帘而出。
这段婚姻中,最后的对话就此结束。
因为是“我的”,所以可以牺牲;因为是牺牲了“我的所有物”而换来的所谓世间安宁,江心月问心无愧地期待着无辜的孩子成为一个邪恶之物。
——将由他来处决的邪恶之物。
他怀着杀子的隐秘渴望,将这个无辜的孩子冷漠地抚养长大。
然而凡事总不会由着他,江雪寒一天天长大,越发光彩夺目,他也越发隐藏不住自己的不甘和妒恨。他曾在家宴上以孩子出众的天资而向同族夸耀,以期得到赞美和吹捧,满足他可怜的虚荣心,但宴会一散,短暂的父慈子孝表演便结束了,转脸便对儿子冷眼相待。
江雪寒年幼无知的时候,曾以为父亲是由于为人严肃、不苟言笑而吝于表达关爱,他不停从各方面讨好父亲,想要得到他的一句温言或一个笑容,却极少成功。待稍大点,也隐约感受到父亲的敌意,慢慢地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孩子。
年幼的江雪寒就这样在父亲态度的极差(cha第一声)中长大。后来,少年江雪寒幸运地得到了师祖的庇护,进入北斗宗。
江父不敢和师祖叫板,更怕名誉受损。
事到如今,他的恨中难免带有一丝庸人对天才的嫉羨。
江雪寒是他的儿子,这绝世的天赋由他邪恶的妻子从世界夺来,而他选择与“世界”站在同一边:素心为江雪寒量体打造的灵脉太好,只要他活着,天地灵气便自动向他聚拢。
在吸收天地灵气四百余年后,江雪寒成了最好的修士,是名“仙尊”。
在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江父对于妻儿没有多余的看法,爱是真爱过,杀也是真想杀。
漫长的岁月里,那些恐惧、惭愧、忧愁,和平庸之辈对绝世天才的嫉恨,终于压倒了淡薄的爱和亲情,变成强大的压抑和恨。他看不到江雪寒日复一日不思茶饭的苦练,只将他的优秀归于素心几乎耗尽心血给他带来的天赋,更看不到他为了讨好自己而将一切做得尽善尽美的样子。好像生出灵脉后,江雪寒便不是石屋中那个雪团子般可爱的阿寒。
他的心早已经在不平中瞎掉,只剩下恶毒的双眼,死死盯着江雪寒日复一日将他甩在后头渐行渐远的背影。
江父私自豢养了一只大妖,是他唯一的宠物,他与这畜生亲昵更甚于江雪寒。哪怕它时常狂躁、破坏事物,他也耐得下心去哄,直到它恢复平静。
但是面对江雪寒,他永远是冷漠而刻薄的模样。
江父就像食子的克洛诺斯。他害怕仙尊儿子一朝知道母亲消失的真相,又嫉妒他的才能和淡泊的心性。他费尽心思,根据江雪寒的弱点来布局、罗织罪名,希望间接地置他于死地,而不必亲自动手。
不是谋害仙尊的罪名他担不起,而是杀子的罪名他担不起。
他要杀的儿子身份是仙尊,是保护这个世界的人。
所以在死去之前,江雪寒必须身败名裂。
昏暗的牢房中死气沉沉。
江雪寒已经捱过了数轮刑讯,雪白的肌肤如今层层叠叠,尽是酷刑的痕迹。
他被丢在牢房的角落,一堆凌乱的稻草勉强充作他的床铺。他动了一动,然后意识到这具疼痛和麻木并存的身体已经无法行动自如——在之前的一次拷问中,刑讯伤及脊柱,尚未疗愈,如今下他的半身没有明显知觉,已经无法行走。
这些日子从监室到刑房,都是看守拖麻袋般,将他拖过去的。
或许今日,连这双曾经击退过无数大妖、保护过无数生灵的手臂都会被折断吧?他昏昏沉沉地想,这双手臂或许也保护过这些看守和他们的家人,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呢?
江雪寒纵然习惯性地认命,却也有些想不明白。
他未吐一字,就被更惨厉地折磨。
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