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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姜去寒的行为属实让看着他长大的时坞开了眼界。比如这孩子几乎不让他和门主以外的其他人近身,对待拂逆自己的人也特别冷酷,偏偏这个野丫头每天冒犯他还平安无事。时坞一边观察,一边揣摩是不是之前那些命令他都理会错了。
但她干的事过分得过于明显,让时坞心里还是留着些判断:打过少主的屁股,对少主不敬,少主说话时不理不睬……哪一条在暗门内部单拎出来都会有惩罚,以往那些被处理掉的人里,谁都没她犯的条数多。时坞确定少主没下错命令,他也未到老迈之年,听得清楚。
难道说这丫头真的让少主感到新鲜好奇了?但时坞想不通她究竟有什么魔力,竟能让少主一早起来脸也不洗头也不梳,专等她不情不愿地来服侍。
众人皆已习惯少主的神经质,不敢有半点异议。
时坞想着这个问题,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不能轻易处理的人,还是交给门主决定吧。
马车一路向南驶去,停在了沙柳堡边缘的一个小镇上,看起来要在此处休整几天。
在小镇的第一天,潇湘故意失手弄碎茶盏,顺便把茶浇在了姜去寒衣服上。没有受罚。她摸着底线做事,居然得到了姜去寒的格外容忍,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第二天,伺候姜去寒梳洗过后,他就和时坞一起去外面办事了。潇湘被捆在屋里,不停问候姜去寒的父母亲友师长,外面的看守听得满头冷汗,恨不得堵住耳朵。
江笠一路跟来,终于找到接近潇湘的机会。然而各处都被把守得十分严密。深夜,他刚找到潜入的机会,时坞和姜去寒就已经到了楼梯口。
潇湘白天就已经从床上挣扎到了地上,被子是凉的,或许可以混淆判断。江笠切断绳子,两人借着体型小,藏在房梁上的阴影里。
“嘘——”他对潇湘示意,潇湘眨眨眼睛表示明白。
姜去寒不见潇湘,立刻令人寻找。
这两人一出去,江笠立刻背着她从窗户翻上房顶,然后被房顶的暗卫逮了个正着。
潇湘十分懊恼:应该藏到暗门的人走掉再说。但她没有考虑在地毯式搜索下隐匿的可能性——这无论如何都是个死局。
深夜客栈,投怀送抱,姜去寒很酸。但对方是北斗宗的内门弟子,冲突起来半分好处都没有。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想看看他们如何反应。
潇湘心知走不掉,心一横决定揽下所有的错,对江笠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等你像仙尊一样强的时候再来救我吧。”
江笠向四周望了一圈,只觉到处都是暗门的人。
“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他勾起潇湘的小指,语毕,人一闪就不见了,潇湘由此见识到姜去寒这次出来究竟带了多少人。
江笠消失的瞬间,那些细微却哗然的气息,难以隐藏。
“多谢江公子割爱。”姜去寒认真地微微躬了躬身,向着虚空。
“不是割爱。”潇湘道。她静静地看向姜去寒,目光里带着某些冷而锐利的坚定。
姜去寒循声看向她,一怔。目光瞬间褪去了慵懒的掩饰,似暗夜里遥远的两盏灯火般,静悄悄地燃了起来。
“无论如何,暗门随时恭候江小仙君大驾。”他说。
这晚,姜去寒什么都没问,只是洗漱之后,懒懒地说了一句:“我好累,睡了。”
他应付了一天事情,加上体弱,是真的累了,困倦之下抱着潇湘和衣而卧,像抱着一个大枕头,呼吸渐渐匀长起来。
姜去寒感觉胸口的“谶”很喜欢她,只要在她身边就平稳得多。有她在身边以来,他第一次得到了连续几天的良好睡眠,这让他第一次体会到常人眼中的现世安稳,且因自己竟然可以不那么痛苦而感到惊奇。
桌上整夜亮着一盏小小的灯,潇湘睁开眼睛,借着床帐缝隙透进的微光打量姜去寒纤柔的颈部,手臂虚虚地环过去,穿过柔软的发丝,轻轻绕回面前来,点在他的下巴上。
她看了一眼姜去寒的脸,他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想必是真的睡沉了。
从前看话本子的时候,她曾经就其中一些招数的可行性向江雪寒探讨,江雪寒也认真地给她演示过一些技巧。现在,只要用力扳一下,这个漂亮又阴沉的少年就会马上成为一具尸体,然后渐渐变凉、变得僵硬、惊悚,彻底失去它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时所具有的一切柔软的美感。
倘若如此,自己也活不下去,更不用说去找仙尊的转世了。
潇湘在犹豫,下意识地摩挲着姜去寒细腻的肌肤。她不愿意用与江雪寒谈笑时学到的杀人技去杀一个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着什么意义的半大孩子。但如今受制于人,她应该怎么办?
潇湘闭上眼睛,问心中那个永远微笑着的人,忽而叹了口气。
如果自己也有那样的实力就好了,只可惜她的资质连金丹的边儿都摸不着。她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那天慧慈大师的教导忽然在脑海中响起,潇湘浑身一震,忽地像被烫到般抽回手,推开了姜去寒。
“你今且去,莫忘慈悲之心。”慧慈大师当日这么说,好像已经看准了她会生起杀心。但潇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杀人——难道是之前摸沙匪哨的时候杀过人,对自己的心性产生了负面影响?
她陡然翻身起来,擦去一头冷汗,心道好险。
昏暗的光线下,一点寒光无声地收入姜去寒袖中。他坐起来,一手将长发顺到肩后:“你饿了?”
刚才潇湘生起杀意时,他已经醒了。但她没有动手,他也没有动手。方才收得急,刀子划破了手掌。血流下来,洇湿了他苍白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