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能嫁得出去,我便更不必着急了。"<6
一句话便噎得对方脸色发青,又阴阳怪气指责她没规矩、没教养的。耿三娘便依旧柔声细语地回敬:“您错怪我了。我的规矩呀,也是看人来的。有人为老不尊在前头,倒怪起我来了?”又有那倚老卖老的族中长辈,劝她将就:“这也不行,那也不中,难道要拖到三十去?到时候人家都抱上孙子了,你还没出阁呢!你啊,年岁都这般大了,估摸着找个差不离的嫁了就是了!”
耿三娘便讶异地用帕子掩住嘴,眼波流转,笑容温软,说出的话却能把人气死:“咦?难道我过了三十岁便要死了不成?还是您老怕自个儿……等不到那一天了?哎呀,您可放宽心。即便您真狠心撇下我们去了,我成婚那日,定头一个烧纸钱告诉您,让您在下头也替我们欢喜欢喜!"<6几番下来,亲戚们领教了耿三娘这绵里藏针的厉害,又不敢真拿相府千金如何,之后便也怠懒说了,省得还被她这么言笑晏晏地骂回来,自讨没趣,心里还堵得慌。
当然也有嚼舌根嚼到耿相和她姨娘面前的,但她姨娘就这么一个亲生孩子,自然站在闺女这边,耿相呢,他不耐烦听这些女人争执的话,见都懒得见,妇道人家来找他干什么?有病!便打发去见耿三娘的母亲,耿三娘的母亲又护短替女儿骂回去,得,无限循环了。
耿三娘在当面的流言蜚语中大获全胜,背地里的没听见便当做没有,照旧过她的自在日子:在家侍奉双亲,与姊妹们读书写字、弈棋打牌。腻了闷了,便呼奴唤婢,去城外自家的庄子上散心游玩。遇见程书钧那日,便是她与姊妹们去大相国寺看新来的杂耍班子的。寺里香火鼎盛,锣鼓点子敲得震天响,人多得能把人挤得双脚离地。耿三娘与仆从走散后便慌了。她嘴上虽利落,可这二十多年,何曾真正落过单?出入皆有仆从环绕,在家也是几十人伺候着。骤然陷在这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的陌生之地,心头那份强装的镇定顷刻瓦解。
她不敢乱走,怕仆人们更寻不着;待在原地,又怕被浪荡子盯上。在恐惧中煎熬是最难忍耐的,她忍了又忍,那眼泪终究还是不争气地滚了下来,沾湿了幕篱的轻纱。
就在这心慌意乱、六神无主的当口,程书钧出现了。他是官员,还是弟弟的同窗!他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出现在她眼前,耿三娘透过幕篱朦胧的纱帘望去,见那人身姿挺拔,举止端方,眉眼间一片坦荡清明。他温言安抚,却始终垂着眼帘,目光规规矩矩地落在她幕篱的边沿,不曾有半分逾越。
在这喧嚣扰攘、乱七八糟的人流中,他像一株山崖上迎风生长的沉静修竹。耿三娘心头的慌乱奇异地平复了下去。一颗从未为儿女情长悸动过的心,也在这狼狈的当口,为这个守礼的年轻人悄悄开了条缝儿。此后,耿三娘遣人细细打探了程书钧的根底。打听清楚了,便趁着程书钧休沐,寻了个日子,换了身半新不旧的男装,悄悄溜进了国子监旁的夹巷,在知行斋外堵住了他。
这个模样娇怯的女子,实则却有着很大的勇气,之后么,耿三娘如何拿下程书钧的,这中间种种曲折,便仅有程书钧与耿三娘自己知道了。5卢防听得太过瘾了,他算了算耿三娘和程书钧的年纪,嘴角忽地弯起一个促狭的弧度,眼睛也眯了起来,压低声音笑道:“啧,原来程大喜欢的,还是比他年长的姐姐呀。"<5
林维明和孟博远闻言,齐齐傻傻地啊了一声,两张脸上写满了茫然:“这是从何说起啊?”
卢防一挑眉:“你们竞不知程大从前心仪姚小娘子?"<1林维明和孟博远惊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什么!他喜欢的不是姚记的猫汪汪吗!"<5
卢防扶额,像看傻子似的看他们俩,他这个以前读书时和程书钧不是同一个学斋的人都看出来了,他们这两个日日和程大厮混在一块儿的,竟然到现在者都不知道!<1
真不知道这俩傻子究竟是怎么考上进士的。<1被卢防一语点破,林维明和孟博远面面相觑后,终于开始细细回想,越想越是心惊,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啊,他们当初怎么就真信了程大的鬼话了?还真以为他日日去杂货铺是为了汪汪!
卢防受不了他们俩那呆滞的傻样了,不屑地说:“我说二位,你们两人不都早早成亲了么,怎的现在都还没看穿这男女之事?我没告诉你们,你们不会一辈子看不出来吧?”
两人想到自己的妻子,都是脸颊一红。
林维明是三年前成的亲,娶的也是青州上官的女儿,但他可高攀不起什么节度使的独女,他娶得便是他顶头上司洪县令家的庶女。他的妻子在娘家,因着庶出的身份,日子过得颇不如意,受了许多苦楚和委屈,他曾在衙署后园远远见过一回,她被刻薄的嫡母厉声责骂,独自躲到假山后头垂泪,他走近的脚步被她察觉,她便立即凶巴巴地扭头呵斥:“走开!别管闲事!"<2
好凶啊……可林维明看着她,却莫名其妙想起那长在背阴处、少见阳光的兰草。
她努力生长着。
他也忍不住对她上了心。
后来,妻子也是被他爹随意抛出来拉拢他的筹码。洪县令听闻他与耿相之子是同年同榜的好友,便将他视为好女婿的人选了。他心知肚明岳丈的这点心思成婚后,林维明知晓自己其貌不扬,便唯有捧出一颗真心来对妻子好。他的妻子起初并不喜爱他,他很知道,是相处了许久后,才在他笨拙的对她的好里,一点点舒展开枝叶,将心交付的。如今……案头她插的瓶花,窗下她做的针线,都是他衙署案牍劳形后,最熨帖的慰藉了。<2妻子此番没有随他回京,都叫他有些想念寒冷的青州了。孟博远则是早年便定下来的亲事,金榜题名那年,便热热闹闹地把妻子娶回家了,之后他便美滋滋地带着妻子去金陵府赴任。今年,他的长子都会跑了。这回他回京述职也没有带妻儿,他妻子又有了身孕,长子也还小,便都留在金陵的官舍里住着。孟博远此刻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他的四季衣裳乃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