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chapter42 说客
伊莱莎住的蒙彼利埃广场离圣詹姆斯区并不远，但她还是搭了一辆出租马车去了蓓尔美尔街。
原因无他，主要是上次在那里丢脸的印象太过深刻了。作为复活节一系列节日的尾声，在圣神降临节这天，街道上大部分商店都关闭休息了，人们去教堂做礼拜,或者去公园里参加活动。伊莱莎很怀疑英曼航运公司到底有没有开门。事实上这家公司的大门确实紧闭着，她从门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六月的阳光让她有点晕眩。
清凉和阴影同时出现在她的头顶。
有人撑开了一把伞，为她挡住了阳光。
“帕夫小姐，"福尔摩斯把伞递给她，“你看上去总是一副精力不太旺盛的样子。”
时人对女性的认知统一都是脆弱且需要呵护的，尤其是青春少女，更要精心照顾，不能让她们进行过于剧烈的运动，过分消耗掉精力，影响身体和子宫的发育。
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侦探则对此嗤之以鼻，一个能吃饱的少年人，精力充沛得让成年人难以想象。
即使是吃不饱饭，他们体内也蕴含着一种野兽般的能量，可以摧枯拉朽地对社会造成极大的破坏。
帕夫小姐虽然需要自己工作，没有遗产和家境能让她不事劳动，但从她的打扮可以看出来，她至少不会吃不起饭。
除去纤细了一些，她的身体和表露出的神态都说明她很健康，没有受到病理性的影响。
然而她看上去总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伊莱莎有一些恹恹地点头,接过了阳伞。
之前在五月还好，甚至伦敦的六月也没有特别热,但她的身体对气温的轻微变化受到的影响也很大。
尤其是她的工作离不开热度和蒸汽，这就让她更难受了。她正在考虑要不要趁女王的登基庆典去摆摊卖点甜品，探一探伦敦市场的风向，然后从班尼特那里辞职一一反正她已经知道了帕夫太太是安全的。至于雅典娜音乐厅的活儿，她至少表面上还要挂一个工作去米尔沃顿那里应聘，就算时间跨越到了百年之前，履历表上也不能留下空白期。而且，能抽空见一下艾琳小姐，让她给自己泼一下凉水，不也挺好的吗？福尔摩斯突然问她：“你上次在汉姆斯特德路是怎么认出我的？”伊莱莎抬头闻了一下伞面，除去轻微的烟草味儿和在货架上摆放的灰尘味儿，没有其他味道了。
她把伞侧撑着，说：“你身上有马鞍护具上的润滑油的味道……侦探似乎想质疑，伊莱莎打断他的话头，语速不再那么懒洋洋：“我知道马车夫身上都有这种味道，但是私人马车夫和出租马车夫是不一样的，甚至私人马车夫内部也有区别，有些马车夫还负责驯马和育马，他们身上的味道更复杂。“说实话，你的伪装可以说很细致了，但是蜂蜜味儿重了一些。润滑油里都有放它们，但是占比不同，价格也不一样。”不同工种的马车夫使用的润滑油当然不一样，这还是她从菲克逊先生的客人那里观察到的。
伊莱莎跟着对方走到蓓尔美尔街的尽头，从街道背后绕过来，走到英曼航运公司的后门。
侦探推开仆人通道，走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伊莱莎环顾四周，今天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这个男人想干什么？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抬头看向站在楼梯上的伊莱莎，道：“小姐，要是您再在上面站下去，那么警察确实会因为怀疑您有偷窃的打算而把你逮捕的。”
台阶被磨损得很光滑，没有生长出青苔或者其他黏腻的东西，伊莱莎几步走下楼梯，跟着他进了门。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里竞然是一个档案室。房间立着成排的架子，每一个隔层都钉着硬纸笺作了标注，文档记录根据时间分类排好，它们都是从伦敦去往纽约的乘客档案。伊莱莎很惊讶地问：“他们竞然把文档摆在这个地方，不怕发霉坏掉吗？”福尔摩斯擦燃火柴，点亮了两盏煤油灯，他把其中的一盏递给了伊莱莎，“这些都是三等舱旅客，攒够一年，他们就会把这些东西成箱送到美国的总部去。”
灯盏里的火苗在她的掌心跃动，福尔摩斯继续向她解释：“我从劳埃德船级社那里查报关的船只，符合时间的只有英曼公司的纽约市号，所以我找他们的办事员要来了档案钥匙，带你来查看。”
“如果帕夫小姐对此抱有怀疑，可以让拉德克里夫先生亲自去一趟。”伊莱莎装作没听出他语气里的调侃，跟着他在走到标注着去年十一月的架子前。
“十一月七日、九日、十三日、二十日…嗯，是这天，二十三日。明尼苏达号、桃金娘号、阿尔卑斯号一一找到了。”他的手指在一本又一本的档案册里翻动，伊莱莎忍不住盯着看他，从指甲、指节再到手腕，总感觉这双手有点眼熟……左手的每个指尖都有薄薄的一层茧，看上去像是拉小提琴揉弦磨出来的，指甲修剪得贴合指尖，没有留下多余的空间。指关节有一些白色的疤痕，像是被腐蚀或者割破了又新长出来的肉。并不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
伊莱莎从推测里回神，发现这双手一动不动地摆在那儿，她侧脸看向手的主人，发现他也在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看手而已，又不是看脸。
她看着对方的上眼睑，凯莉要是能像她一样仔细观察对方，一定会嫉妒他睫毛的浓密程度。
自从被伊莱莎分享了眼妆的小窍门之后，凯莉就对这处小小的地方产生了无限的兴趣。
她用虚焦的目光跟对方对视了一会儿，尬笑一声：“找到了吗？”福尔摩斯抽出档案册，放到房间侧边的小桌上，上面没有铺桌布，因而他控制住了放下的力度，没有发出“啪"的一声。伊莱莎有样学样，把自己手里的煤油灯也轻轻地放了上去。“十一月二十三日，J开头……爱德华·琼斯，玛丽·琼斯，艾米丽·琼斯。他们两个一起低声把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艾米丽是多丽丝的女儿，可是，玛丽·琼斯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