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回家
复位完毕,柏原粗喘几息,卸下全身力气,弓背瘫坐在床边。他额前的几簇短发被冷汗打湿,粘在皮肤上乌黑发亮,眼底因为忍痛而氤氲出一层湿气,整个人可怜巴巴地,就好似从水里刚刚打捞上来的小狗。沈鹗担心他着凉,手边没有提前准备其他衣服,只能把带着血污的衬衫重新穿回"小狗"身上。
仅用一只手完成穿衣动作并不容易,沈鹗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柏原紧紧攥进掌心·的五指,终是没能狠下心,挣开那只冷汗涔涔的手掌。医生帮柏原把护具固定在右侧肩膀,护具夹层里的泡沫内胆可以防止肩胛骨受到二次创伤;另外又抽出一条手臂吊带,支撑右臂弯曲垂放在胸前,避免大幅度动作。
“回去之后,前四十八小时家属要记得多帮病人冰敷患处,两周以后再回来医院复查。”
医生在电脑上快速完成病例输录,打印机里的黑色刷头随即开始左右移动,发出“吱吱"的刺耳声音。
印刷完毕,病历本被医生交还到沈鹗手上,“监督好你男朋友,这段时间一定不能乱动右侧肩膀,伤情还有恶化的可能,到时候必须要住院手术可就麻烦了。”
一番医嘱被医生说得坦坦荡荡,提及“男朋友"时也一点没有磕绊,他心道这两人手都握在一起了,不是情侣还能是什么?眼见医生坐在桌前一脸理所当然,沈鹗悄悄拉高口罩,红着耳朵小声应下,站在她身后的柏原看似沉默不语,实则大脑一阵嗡鸣。从医生说出“男朋友"那三个字开始,他的大脑就仿佛因为过热而卡顿宕机,医生后半段话说了什么,他连半个字都没能听进耳朵。沈鹗先他一步踏出诊室,她迈步的幅度较平时更大一些,柏原紧紧跟在沈熟身后,直到两人一同走进停在走廊尽头的直梯。密闭的金属盒子里没有其他病人,四面墙壁都被镜面覆盖,即便沈鹑再不是有意去看,也能从镜像中瞥见柏原把西装松松垮垮搭在右侧肩膀的滑稽模样。他的右手不方便活动,仅凭一只左手他最多只能把西装外套穿到这个程度。向来矜贵的小柏总居然也会有这么狼狈惨淡的一面,沈鹗对着面前的镜子没忍住轻笑出声,站在她旁侧的柏原愣了愣,也跟着弯下眉眼,虽然他不懂她在笑什么,只觉着自己的心情也随她松快了些。沈鹦伸长手臂绕到柏原身后,纤长手指夹住衣领,拽起西装另外一侧盖在柏原左肩。
两边袖口因为后肩受伤的缘故无法套上,沈鹦只好帮他又紧了紧衣领,“我们直接去地下停车场,只有一小段路会冷,待会儿我们走快点。”好。”
电梯在负一层停下,柏原走出梯门,跟在沈鹗身后,没两步就远远瞧见一辆黑色奔驰保姆车。
那辆车的车牌号早就被他记得滚瓜烂熟,隐隐期待在柏原心底缓缓汇聚成星星光点。
“上车吧。“自动车门已经被司机打开,沈鹖指了指座位转身向柏原说道。柏原悄悄向车内扫过一眼,余光瞥见被迫换到后座的吴敏璇经纪人,语气中带上几分志忑,“我们,去哪儿?”
沈鹦想起方才在诊室里医生的句句叮嘱,柏原近段时间生活上一定会面临许多困难。
如果不是柏原,原本受伤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她自己,沈鹗做不到昧下良心,丢他一人自力更生。
当然,除了道德和责任,沈鹦自知她五味杂陈的心思里还装着不少零零碎碎的心疼和悸动。
顶着吴敏璇震惊的双眼,以及司机偷偷竖起的耳朵,沈鹗认真向柏原承诺,“跟我回别墅吧。”
“你在横店的这段时间,我照顾你。”
柏原心底跃动许久的微弱星火终于被点燃爆发,在他自缚的黑暗世界里炸开一朵绚烂烟花。
一切好似两年前的往事再度上演。
受伤的柏原被沈鹉带回了家,安置在一间无人居住的空房间里,时不时敲响他的房门问他有无任何需要。
她从来都是这样善良的人,柏原心想。
无论真假,她都愿意在他落魄困难时施以援手,只是这份善良被他卑鄙无耻地利用过一次。
卑鄙。
又无耻。
柏原在心中无声自辱着,连沈鹗走近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柏原的房门未锁,沈鹗站在门框边,正好可以看见那人正端坐在客房的书桌前,背对房门,眺望窗外只剩暗红余晖的一轮残阳。她手里拿着两只在冰箱里冻过的冰袋,担心冰袋的温度太低会造成冻伤,沈鹉还细心地在冰袋外面裹上一层干毛巾。“想什么呢?“沈鹗走近,在柏原身侧停下,冰袋被她放在一旁的书桌上,“你转过来,我帮你冰敷。”
她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作势要帮柏原解开固定在右肩上的护具。“不,不用了,阿鹗,我自己来吧……“柏原伸出自己完好的左手,试图打开系在他胸前的按扣。
“别动,"他的动作很快被沈爵喝止,温软的小手抓住他的冰凉的指尖,将他举起的左臂按在身侧,“我来,再动骨头移位了怎么办?”“那,那我不动了。”
被沈鹦按下的手臂不敢再挣扎,柏原垂头,乖乖任由她卸下护具,把冰袋轻轻放在自己肩上。
当丝丝缕缕的凉气从皮肤浸入骨骼时,右肩灼热的疼痛似乎因为物理降温有所缓解。
柏原下意识松了松背上绷紧的肌肉,少倾,她的声音从头顶幽幽传入耳朵,“你现在怎么,怎么还没有以前听话呢?”他猛地抬头,震颤的瞳孔左右轻晃,确认过她眼底没有挖苦或讥讽,又颓然地垂下脑袋。
“我……”柏原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他以前是什么样的呢?
柏原差一点都要忘了。
两年前他使出浑身解数住进沈爵家里的第一日,她也曾帮他冰敷过受伤的脚踝。
记忆中两袋冰斜靠在踝骨两侧,还缠着纱布的伤腿被架高,放在折过几叠的被褥上。
那时他对这样的看顾甘之如饴,甚至会软下声音,揪住沈鹑落在自己手边的衣摆,“姐姐,好疼的,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