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知道她就坐在那里。
于是灵台瞬间清明。
她“哒哒哒”地踩着高跟鞋走到面目可憎的齐藤邦彦身边,将颅骨x光片按在他面前,指甲在“8.7厘米”的数据上刮出高频噪音:“需要我换算成英寸吗?”
“或者,你认为的道歉,而我们至今没有听到过一句?”
日苯驻美大使齐藤邦彦咽了口唾沫,扮演者渡边谦有过一瞬间的失神,他为这位华人女演员的爆发力感到惊讶。
这位是以百变形象和坚韧精神著称的顶级演员,《电影旬报》评其“仿佛拥有千万张面具,轻易骗取观众的心”。
刘伊妃的演技在这一段戏里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但在对手戏的渡边谦看来也只是令他惊艳而已。
辩论至此,面对刘伊妃的步步紧逼,他无奈使用着狡辩者一贯的无耻措辞:
“对于金陵事件,我们认为那里也许确实发生了不幸的事情,也许军队的部分成员实施了暴力行为。”
“不!”
“我们要的不是这样的冠冕堂皇和避重就轻!是道歉!请你复述我刚刚说的话!”
刘伊妃一字一句,气场完全盖过面前的日苯高官。
两人还在对话,台上小刘的表演已经接近了尾声,这一段难度极大的一镜到底似乎真的奇迹般地接近被完成。
此刻台下的张纯如嘴唇蠕动,已然泪洒现场。
这一瞬间的她好像被堵住了耳朵,眼前一片朦胧,渺渺中看见另一个自己在这个时空里掷地有声。
一股暖流萦绕心田,整个人都仿佛被治愈。
现场所有的剧组成员、记者、客串的两位副导演、以及准备在杀青后简短发布会捧场的好莱坞明星们,当然还有小刘的老母亲——
所有人无论看得懂门道,还是只看得出热闹,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从进入pbs演播厅开始,直到最后把齐藤邦彦驳斥地面色阴沉,离开现场。
“咔!过了!”
“一镜到底过了!”
路老板很罕见地加上了一句,边摇头边看着回放,似乎也很不可置信。
今天这场戏,他是做好拍一两天的准备的,哪里料到小刘真的能一条就稳稳当当地过掉?
但想到她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预演和排练,想到她那个快要翻烂掉的记载表演细节的记事本。
想到她为这部电影吃过的苦,走过张纯如这个角色的来时的路。
也许这个结果是公平和合理的——
她已经把自己变成了张纯如,有谁的人生是可以彩排的吗?
每个人的每天,都是一镜到底。
于是她在镜头前的每一句话、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已经成为精神和肌肉的天然反应、记忆。
几乎脱离了表演的范畴。
仿佛静谧的夜空炸响惊雷,全场轰鸣般的掌声响起,是给刘伊妃,也是给张纯如。
在场的记者们仿佛穿越回了当初那个剑拔弩张的下午,这一刻他们既是电影中的观众嘉宾群演,也是今天现场的采访人员。
历史上的1998年,一位伟大的女作家在这里用正义战胜了邪恶与狂悖。
这一世的2007年,一部伟大的电影复刻了这一历史性的场面,两位大女主在台上、台下相视而笑。
几条补拍的镜头极其顺利地一带而过,现场所有人、尤其是剧组工作人员的期待感在这一刻达到巅峰,不约而同地看着监视器后的身影。
他们等待“杀青”两个字已经很久了。
一向镇定的路宽似乎也有些失态,对讲机无意中摔在地上的闷响划破寂静。
他抬起头,迅速锁定了观众席中的那张面孔。
路宽上前递过扩音,微笑道:“纯如姐,你来吧?”
张纯如愣了两秒,在一镜到底中已经泛着泪珠的双眼通红,随即清爽利落地接过扩音器。
声音没有一丝颤抖,有如她1998年辩论时的铿锵。
“《历史的天空》,杀青!”
现场出了些小意外,棚顶的摄影灯突然集体熄灭,黑暗中似乎有人发出压抑的呜咽。
三秒后,柴油发电机的轰鸣裹挟着数千瓦灯光重新炸开,所有人影在刺目白光中化作晃动的剪影。
摄影棚里沸腾了。
陆洋和郭帆起哄,赵飞张目,纠结了道具、灯光、场务一齐不怀好意地逼近,将导演路宽向天上抛起又落体。
高声欢呼,循环往复。
刘伊妃和台上的渡边谦握手交谈了几句,也抹着泪走了过来,和台下的张纯如紧紧拥抱在一起。
记者们的长枪短炮记录下了这一切,镜头里的张纯如和刘伊妃相似度极高,像是长姐和她的小妹妹。
一样秀美颀长的身材,相似的脸型和刻意的电影妆容,清澈明媚的双眼,更可贵的是同样干净而热烈的灵魂。
刘伊妃的下巴磕在长姐的肩头,整个人已经泪崩。
“纯如姐,谢谢!谢谢!”
张纯如替她抹去泪珠,却又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泪腺:“茜茜,该说谢谢的是我。”
“我要感谢你和路宽,感谢全剧组的朋友,是你们让我完成了这个心愿。”
“你替我承受了痛苦,却让我坐在台下享受着这部杰作,我简直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
爱国女作家的哽咽打断了自己的陈述,面对敌人的铿锵有力在此刻化作万般的喜爱和柔情。
她从未对别人讲过的是,自己在前几年的煎熬和痛苦。
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和无处不在的右翼困扰让她几乎有了自杀的念头。
中国人常常讲,死则死矣。
这并非消极的宿命论,也不是莽撞的轻生死,而是参透生命的局限后,以理性与情志的平衡,面对生死这一终极命题。
对于彼时的张纯如来说,她自觉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为了摆脱痛苦,才令人痛心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