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要被电影生生地撕扯进那段惨痛的历史!
王小帅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吞咽一口口水,喃喃自语:“多声部蒙太奇。。。”
不仅是他。
马丁、电影节主席科斯利克、金熊奖终身成就奖获得者弗朗西斯科罗西、韩国导演洪尚秀。。。
所有台下具备一定电影艺术鉴赏能力的导演们,此刻都着实看得头皮发麻!
之前张纯如伸手去触碰相框时,走廊外的光影在张纯如脸上切割出明暗条纹,制造出人物游走在历史和现实中的强烈撕裂感;
就在张纯如思绪中尖锐暴鸣平息的那一刻,她的手也切切实实地触摸到了冰冷的相框,从历史中透出的森森寒意,叫她禁不住浑身战栗。
而在多声部蒙太奇结束后,光束突然完整照亮她的侧脸!
从撕裂到照亮,预示着这一刻她在精神的崩溃后暗暗立下的宏愿——缝合。
缝合这段触目惊心的历史伤疤。
影片开场至此二十余分钟,普通观众的震撼、职业导演的慨叹,柏林影展现场所有专业的制片人、演员、从业者们的脑海中的集体轰鸣!
路宽的导演技法也好,刘伊妃的表演方式也罢,都给他们带来了艺术和灵魂的双重征服!
所谓先声夺人,影片的开场自然是重中之重,也是路宽选择如此阐述这二十分钟戏份的原因。
作为传记电影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时间线已经安排好;
但最大的劣势也是时间线无法更改。
让一百个导演来拍,《张纯如传》只能按照她的生平履历和经历来刻画。
但怎么在这样逼仄的题材里写出新的内容,在大银幕上用光影、声部、镜头述说新的故事?
这不是平庸和优秀的一步之差,这是优秀和天才毕生都不可逾越的鸿沟!
现在台下的导演们禁不住扪心自问,这样的天才构想,到底是不是后天经过习练可以获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电影进入了一段平缓期,前两幕的震撼稍减,开始自然流畅地叙事和推进剧情。
史维会的丁元正耐心地向参观图片展的华人群体、外国人介绍这段历史,转头看到悄然落泪的张纯如,觉得面熟。
他走上前还没说话,抹泪的张纯如急切反问道:“请问照片可以复印吗?我想借阅。”
丁元长期跟心思诡谲的右翼打擂台,狐疑地上下打量她,担心有某种潜在的阴谋:“你要照片做什么?”
普通人看一眼都觉得受不了,难道还有人想收藏这些惨绝人寰的证物吗?
张纯如从包里掏出名片,情绪平复了几分:“我叫张纯如,是职业作家,《蚕丝:钱学森传》是我写的,你听过吗?”
丁元惊喜地睁大眼睛,又看了眼手中的名片:“你好!张女士,我当然听过,只是还没有拜读,不好意思!”
“没事。”张纯如温婉笑道:“我祖父是淞沪会战的后勤人员之一,我从小就听过淞沪会战和金陵大屠杀的历史。”
她的话音顿了顿,似乎鼓足了勇气去看刚刚那副照片:“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真实的照片,我被震撼了。”
女作家定了定心神:“我想写一本书。。。”
她目光复杂,再抬起头来已经是别样的明媚:“对!我想写一本书,一本关于金陵大屠杀的书。”
“我想用文字告诉所有此前向我一样不知情的人,曾经还有一段这样不忍卒睹的历史。”
镜头调转,站在窗边跟丁元交谈的张纯如单人入画,依旧是百叶窗框,和她逐渐坚定的眼神。
这是路老板惯用的库布里克凝视。
镜头里,刘伊妃扮演的张纯如透过镜头,打破了第四面墙,和观影者发生了眼神的直接对话!
没有极端的愤怒,没有痛苦的撕扯。
不煽情,不咆哮。
张纯如嘴角微微下沉,透出一种沉静的坚定。
镜头的特写,将扮演者刘伊妃的眼神戏真真切切地展现在观众眼前:
不闪不避,直视前方,瞳孔稳定而清澈,没有泪光,却让人感受到一种无声的叩问。
第二次观影的马丁·斯科塞斯突然惊觉!
此前他所有的关注点都在导演路宽身上,此刻却在刘伊妃的眼神里发现了另一种可堪琢磨的意味。
她把传统的库布里克凝视变得更加具有互动性,这种眼神似乎不是控诉,而是邀请!
谁能把眼神演出邀请的意味?
邀请观众与她一同直面历史,邀请观众同她一起完成这部历史著作,邀请观众成为这段惨痛记忆的见证人!
刘伊妃的眼神在此刻变成了真相的载体,而现场所有观众,成为了历史的共谋者。
年轻女演员的这段眼神独白,真令人拍案叫绝!
镜头在此处做了留白,没有给出丁元的答复,后面的故事大家都已经知晓了。
再次出现在窗前的张纯如,正在轰隆隆前行的火车上。
她要去美国东北部康涅狄格州的纽黑文市拜访邵子平。
他是爱国组织史维会的积极分子和重要成员,也是张纯如手记中提到最多的支持者、协作者。
邵子平1936年出生于金陵鼓楼医院,父亲邵毓麟是民国外交官,曾任驻日苯横滨总领事和驻韩国大使。
在国党败退宝岛后,邵子平随家迁居湾省,后辗转赴美。
张纯如在耶鲁大学附近的莱茵镇,找到了这位已经年逾甲的爱国学者。
简单寒暄后,脾性耿直的女作家直抒胸臆:“邵博士,我在洛杉矶的社区画展看到很多关于大屠杀的图片,丁先生说是你提供的。”
“对,1990年我在纽约发起了‘纪念金陵大屠杀受难同胞联合会’,又通过华人报商郑先生等人征集史料。”
邵子平目光沉稳地看着眼前志同道合的女作家:“一位名叫大卫马吉的美国人给我们提供了13卷未公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