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她第一次出场时蹦跳着买鞋的片段。”
路宽指尖轻点着屏幕,侧头低声提醒道:“肩膀前倾、手臂大幅度摆动,这是典型儿童化肢体设计。”
“但她的脚尖始终紧绷,电影用特写镜头暴露了这份‘刻意’,目的就是表达欢乐是她的铠甲,而紧绷的肌肉才是真实。”
刘伊妃若有所思地点头,指尖无意识模仿起波比的姿势。
电影一分一秒在流逝,前世就看过这部电影的青年导演一直在提点刘伊妃银幕上女主的表演脉络。
不同的观众看电影的目的也不同,阅读和观赏方式自然有差异。
普通观众观影是为了情感体验和娱乐放松,他们关注的是情节的流畅性、角色的共情力以及视听刺激带来的愉悦感。
导演则偏向于将视角聚焦于电影语言的运用,包括构图、光影、调度、剪辑等,以分析影片的叙事策略和风格化表达。
像刘伊妃这样的专业演员,只要是有些专业基础的,观影时会去重点分析表演方法论,包括肢体语言、台词处理、情绪层次等,以提升自身的角色塑造能力。
两人看完《无忧无虑》,又去看了一场影帝刘易斯的《血色将至》。
《血色将至》不但是《天空》在柏林的劲敌,和《老无所依》一起也是在奥斯卡的劲敌,三部影片在奥斯卡风向标奖的争夺中堪称白热化。
没有看浪漫爱情电影的旖旎,这对男导演和女演员的情侣组合,像该溜子般在柏林影展的放映厅之间穿插,不厌其烦地聊了两整场的专业知识。
小刘对导演方面的认识还比较浅薄,只是这些年在跟路老板相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学到一些。
但她在12月去人艺考试之前准备了很久的表演理论知识,加上自己这六七年的实践、探索,在表演理论上还是能跟洗衣机聊得有来有回。
“莎莉·霍金斯的表演挺有意思的!”她语速飞快,“波比这个角色,表面上是‘斯坦尼式’的沉浸体验,像是完全活在角色的情绪里,笑声、肢体都像是自然流露。”
“但其实仔细看,她的眼神里始终带着一种‘布莱希特式’的间离感,就像在告诉观众:‘我在演一个快乐的人,但快乐是假的。’”
夜雪未停,路宽和刘伊妃走出电影宫时,整座城市已裹进一层蓬松的银絮里。
两人边走边聊,呼出的白气彰显着交流的热情。
“莎莉不是搞格洛托夫斯基的,不然这段表演会更得心应手。”
路老板分析道:“你现在对面部表情的控制也有一些心得了,应该知道笑和笑是不一样的。”
“就像她刚刚的虚伪的、掩盖伤心的大笑,如果是面部表情塑造能力极强的演员,能做到对眼轮匝肌的抽搐幅度都能小幅度控制。”
“带来效果会是什么?就是笑比哭难看的那种感觉,像是用笑容做刹车片,硬生生地压住她快要溢出来的崩溃感。”
说得通俗些,格洛托夫斯基就是《火影》中的体术,强调演员对自身身体的深度开发。
小刘双目晶晶地看着他,咀嚼着话里行间的、来自世界顶级导演的分析。
这是难得的学习过程——
观影、复盘,想一想如果是自己会怎么演,如果让世界级导演来指导会怎么演?
两人拐过一个弯,远处市政厅的尖顶缀满冰凌,折射着霓虹广告牌上“gluckliches neujahr(新年快乐)”的霓虹标牌。
和华语电影很有渊源的柏林影展还是用了心的。
两人拐入电影宫的隔壁,顿时灯光璀璨了起来,这里是集电影、饮食、购物于一体的超级电影城索尼中心。
尽管德国观众依然热爱柏林电影节和它的电影,甚至连夜排队以抢购一张电影票,但在索尼中心,满眼都是好莱坞新片的预告和海报。
甚至这个电影城本身的存在,都已经可以说明一种资本的扩张。
这对于鄙视戛纳、威尼斯向好莱坞投降的柏林来讲,也可谓是一种讽刺了——
尽管科斯利克在选片和评奖上仍旧毫不让步,但商业上已经被倾销世界的好莱坞打到了家门口。
老乡,开门。
“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饿,不过有点渴,买两杯热咖啡吧?”
路宽奇道:“干嘛,夜里还想加班啊?那得再去买一盒工作服。”
“滚蛋!加什么班,我想跟你聊聊表演的事情。。。”
刘伊妃聊得正在兴头上:“其实我去年去人艺考试,跟老冯、濮存昕、杨立新、陈小艺几位前辈老师聊了很多。”
“他们很惊奇我的肌肉控制能力、面部表情控制和呼吸的流畅、气息的稳定,看着根本不像北电出来的学生。”
“我在北电学的是斯坦尼,跟你学的是格洛托夫斯基,但又和摩尔、莱昂纳多这么多人合作过,对布莱希特的方法派也熟悉一些。”
小刘疑惑道:“再加上我看苏畅、井甜他们以前的表演训练,我现在有个感觉——”
“北电、中戏表演教学,好像总是喜欢搞一些天性解放的教条程序,太执着于斯坦尼本体系的教学规程。”
笼统而言,公认的世界三大表演流派是梅兰芳的戏剧体系、斯坦尼的体验派和布莱希特的表现派。
前文提到过的、路宽建议汤惟去美国进修的叫做方法派,是从斯坦尼中衍生出来的。
而他教刘伊妃的、包括冯远争师从梅尔辛的格洛托夫斯基,是对斯坦尼的批判性继承,两者有一定共通之处,但分歧也很多。
如果非要用金庸世界的武侠门派来分类。
斯坦尼是“天下武功出少林”的少林,从它开始衍生了大大小小很多表演学派的思潮;
布莱希特勉强算是武当,总算是趟出一条和斯坦尼不一样的路子来;
梅兰芳的戏剧体系因为偏安一隅,毕竟京剧在世界上的影响力还不是太大,但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