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切回静秋低角度的好奇视角:
逆着光,那身影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
清瘦但匀称的身板,阳光勾勒着他的肩头和湿漉漉的短发,散发着一种属于劳动的、青春的、未经世故的气息。
水光在他身后跳跃,把男子镶嵌在一片明晃晃、暖融融的光晕里。
这与静秋此前所见的灰暗环境形成了一种近乎梦幻的反差,不是色彩的堆砌,而是纯粹阳光带来的、瞬间点燃的生机与温暖。
影片至此的镜头语言和色调,和前面二十分钟形成了鲜明对比,让期待着纯爱剧情的影迷们瞬间代入,被画面感染得心情愉悦。
身材高大的老三抱起欢欢走近,刘伊妃饰演的静秋想看又不好意思看,只是在前者玩笑“这就是城里来的学生作家吧”时,短促又及时地做了回应。
“不是作家,我是八中的学生,来采写村史,回去编教材。”
害羞又急切。
老三笑的时候龇着大白牙:“你肯定要写那棵山楂树吧!”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他拿出一颗大白兔奶递给欢欢,又拿出一颗递给静秋。
后者对并不陌生,但还是婉拒了:“给小孩吃吧。”
路宽饰演的老三笑容纯净:“不是小孩就不能吃了?”
欢欢学舌:不是小孩儿就不能吃了?
静秋笑了笑,从老三手里接过了奶。
仿佛没有任何预兆、观众也不觉得有任何突兀,似乎眼前这对特殊时期的男女,第一次见面就互相升起的好感,是如此的顺遂和自然。
这是电影叙事中很不容易达到的效果。
一部小说,尚且要前后铺垫十几、几十万的文字来叙述男女主角的情愫暗生,电影只用一分钟的镜头,如何做到?
首先是导演省略和留白的诗意表达。
这段初见的剧情中,静秋对话压缩至“短促回应”,避免长篇台词破坏时代背景下情感的含蓄性。
其次是本片注定要被称道的构图与色调,开局的灰蒙压抑到现在的自然明艳,环境的反差天然成为情感萌发的催化剂。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当然是两个演员的表演。
路宽饰演的老三的开朗阳光,小刘饰演的静秋的羞怯好奇,几乎已经脱离了固有的表演痕迹,仅用了几句对话完成了对情感合理性的逻辑补充。
观众们根本不需要思考,更不会去质疑:
他们为什么会互相萌生好感?
因为在这段一分多钟的初见场景中,导演对时代符号的高密度植入、色调构图的情感强喻、演员以微观身体语言替代台词,形成了完美的三重互文。
叫人只会看得傻笑,完全没有思考的欲望。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静秋和老三一路聊着村口的山楂树,静秋很好奇那树真的会开红吗?
“我父亲是画家,我从小就看他的画,我知道山楂树没有开红的。”
“谁告诉你开的是红?”
“八中的罗老师。”
老三抿了抿嘴,笑道:“他说归他说,我建议你在明年5、6月份亲眼来看一看,山楂树到底开的是什么。”
这世道,主动和被动说谎的人太多了。
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别轻易告诉别人你父亲是画家。”
静秋听得微怔,只是闭紧了牙关点头,面颊微烫。
她突然反应过来妈妈也同自己讲过这句话,只是今天面对第一次见面的老三,似乎有些话过密了。
电影至此,通过男女主视角的互相了解和对话,剖明了刘伊妃饰演的这一版的静秋的身世。
画家父亲、教师母亲,从天堂坠落到凡间的生活巨变令她养成了怯弱的性格,但又偶尔露出少女的天真纯净。
这是和上一版早早便知人间疾苦的小黄鸭版静秋完全不同的家庭背景,也符合女主演员刘伊妃隐隐透出的古典气质。
即便她和妆造已经做到了最好,但有些东西是遮不住的。
这也是因人制宜,殊为合理。
市八中的学生们开始了在乡下采访、写作、寻找素材的生活,劳动自然是要体验的,这是当下最正确的事。
静秋显然有着比其他学生更陌生和窘迫的动作、心态,她没办法很好地完成任务,只能由村长帮忙、引导。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和老三的接触也一天天增多。
这一日黄昏时,静秋佝偻着肩颈伏在褪漆的木桌前,铅笔尖在泛黄的稿纸上沙沙游走。
窗外的窸窣打闹声,突然撕破寂静。
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铅笔尖蓦地顿住,犹豫的指尖捻开窗帘一角。
暖色调逆光镜头切入,老三正高举欢欢转圈,孩子咯咯的笑声在暮色里漾开,静秋唇角无意识地翘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脚踝在桌下轻轻相碰,又迅速蜷缩回长裤短缺的阴影里。
毫无征兆地,老三突然放下欢欢,像是朝屋里走来了。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老三的影子斜斜罩住稿纸,静秋握笔的指节骤然发白,视线死死黏在“开红的山楂树”那行字上。
老三很不见外地惊喜道:“你还要给教材配图吗?”,他指着教材草稿上那棵山楂树。
“嗯……”
静秋想了半天,还是悄悄侧首解释:“这是学校允许的,妈妈说没事,要好好画,有利于我明年留校。”
台下的《山楂树之恋》原著作者艾米暗暗点头,本作的人物背景和性格都有基于剧情合理性的修改。
包括老谋子上一世作品最被诟病的点,即老三和静秋的情愫萌生的过程中,老三因为家庭优渥、工作光荣,不断地通过物质赠予表达爱意。
这一设定的功利化意味太浓,于是在纯爱基调下,改编方向就奔着两人的兴趣共鸣——
刘伊妃饰演的静秋喜欢画画,地质队员老三就收集可以研磨成颜料的矿石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