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齐备,蜡烛三支,干粮一包——皆需当场掰碎查验,以防夹藏。
“封考篮!”
篮口贴上朱红封条,加盖贡院官印,稍后考生进入号舍,方能启封考蓝。
众考生们抬头望去,江南贡院正门高悬金匾,“明经取士”四字在金鳞灯笼映照下,熠熠生辉。
“跳龙门——!”
衙役一声断喝,声震屋瓦。
众考生们深吸一口气,抬腿跨过江南贡院那道乌木门槛。
靴底落地的刹那,有人踉跄心神不宁,有人挺直腰背而行,更多人眼底燃起孤注一掷的火光——
本场秋闱考试的重要性,远高于秀才考试和童生考试。
不仅仅是晋升一个大文位,
更是从此进入大周“官员”的序列,成为大周官吏,可获得朝廷吏部授官,不再是白身百姓。
这一跃,或是青云直上,或是再蹉跎三载!
寅时初刻,星垂平野。
江南贡院内,青铜鼎中青烟袅袅,烛火映照圣贤牌位,众官员们,神色肃穆庄严。
主考官韦观澜一袭绛紫官袍,腰悬金鱼袋,率领本道官员们,立于祭祀神位前,神色肃然。
副考官杜景琛着深青学政服,手捧祭文,声音清朗如金玉相击:
“钦命江南乡试主考官、江南道刺史、翰林学士韦观澜——”
“副考官、江南学政、翰林院侍讲学士杜景琛——”
“率江南贡院诸同考官、提调、监试、巡绰、供给等官——”
“谨以清酌庶馐、粢盛醴齐,昭告于文庙诸圣、亚圣、半圣、哲贤、历代儒宗、文昌帝君之神位前——”
话音落,众官齐拜。
杜景琛展开黄绢祭文,声如洪钟:
“伏以天开文运,圣教昌明……”
夜风掠过殿外古柏,沙沙作响,似有圣贤低语。
祭文诵至“俾多士怀瑾握瑜,尽吐虹霓之气;使群贤腾蛟起凤,咸呈锦绣之章”时,
江南贡院内近万名秀才考生皆屏息静立,仿佛有文气自九天垂落,笼罩整座金陵城。
“尚飨!”
最后一拜,青烟直上云霄。
寅时三刻,祭祀礼成。
韦观澜拂袖转身,与学政杜景琛,众位副考官们,一起并肩步入致公堂。
江南贡院朱漆大门缓缓闭合,门外只余风声呜咽——
江南道秋闱,正式启幕。
致公堂内,烛影摇红。
十五张紫檀官帽椅,呈左右队形排开,韦观澜端坐正中,指尖轻叩案上空白题卷。
十四位副考官屏息垂目——他们分别是,江南道学政杜景琛、江南十府太守或学政、翰林学士周敦实。
按大周律,乡试出题乃主考独断之权,副考官妄议即是大不敬。
堂外更漏滴答,杜景琛袖中手指微蜷。
这位翰林院出身的学政大人,此刻竟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江南道秋闱,首题。”
刺史韦观澜突然开口,惊得烛火一晃,“策论——问太湖妖祸,何以除之,保千年无虞?”
苏州太守苏泽眼皮一跳。
明面上,这道一道策问题目,
但实则,太湖妖患已经铲除,不复存在。
这道题的标准答案早就有了——江行舟的诛太湖妖军策略,就是最标准,且被事实证明了的最正确的答案。
刺史大人,这是要把江南道秋闱第一道策问考题的“甲等第一”,送给江行舟。
但是,其他考生不能抄江行舟的答案,必须另辟蹊径。
这分明是借这道策问考题,让举子们自述自己剿妖的功绩——功绩越高,自然评等也越高!
苏泽余光瞥向杜景琛,却见对方面无表情地整了整腰间玉带——那玉带扣上,正刻着“明镜高悬”四字。
“诸公对此题,可有异议?”
韦观澜问道。
常州太守李守义率先拱手:“大人明鉴,太湖妖患确乃江南心腹大患。此题甚好!”
“下官附议。”
湖州太守钱大昕的嗓音像被砂纸磨过。
学政杜景琛最后起身,广袖在烛光里铺开一片青云:“下官以为,刺史大人出题严谨。”
韦观澜抚须而笑,朱笔在题卷考一策问,重重一勾。
“开考!”
卯时三刻,晨光未破。
江南贡院内,
江行舟立于甲字一号考舍前。
青瓦房考舍,半丈见方的逼仄空间里,两块榆木板泛着冷光。
上层板面凹陷处积着未洗净的墨垢,下层椅板边缘被磨出圆润包浆。
夜壶与炭盆静静摆在角落,铜盆沿口还留着前科考生踢翻的凹痕。
“嗒。”
江行舟将考篮,搁在案板。
随后,他盘膝而坐,等待秋闱开考。
上万座考舍内,
众秀才们或闭目养神,或轻抚题纸,更有甚者以指蘸水在案上勾画似乎在酝酿考题。
辰时正,晨光破晓。
江南贡院,开考的钟鼓鼓响,惊起枝头雀燕。
“咚——咚——咚——”
每一声都似重锤砸在万千考生心头。
江行舟从静坐中倏然睁眼,
但见晨色中,数百位差役们青白着脸穿梭于考巷,各自举着一块考题板——《策论:太湖除妖对策》,从各座考舍前而过。
墨字如刀,江行舟瞳孔微缩!
开考更响,云板裂空。
“锵——!”
金属颤音刺破江南贡院死寂。
诸多秀才们纷纷提笔,忽觉颈后汗毛倒竖,仿佛有不知多少眼睛,正透过致公堂的雕窗棂盯着各座考舍,监察舞弊。
江行舟看完考题,心中略一沉吟,狼毫在宣纸上如游龙走蛇,墨迹淋漓间已书就策论。
[考生:江州府江阴县生员江行舟
谨对:
臣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