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掠过洛京,文庙前的青石板上凝了一层薄冰。
江行舟一袭雪色鹤氅,与顾知勉等数名江南举子踏霜而来。
文庙朱漆大门尚未开启,门前却已聚集了数百余名新老举人,三三两两低声交谈,呵出的白气在晨光中交织成一片薄雾。
显然,他们都是冲着立冬之日,文庙即将开放的[学海]而来。每年仅有立春立夏立秋立冬这四日,文庙会开放[学海]。
“江兄!”
“江南解元到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不少举子纷纷拱手见礼。
“诸兄来的早啊!”
江行舟颔首回礼,雪氅下摆掠过阶前残雪,发出簌簌轻响。
这些日来,他周旋于各府文会宴席,混了个脸熟,洛京举子圈中早已传遍这位江南解元的名号。
顾知勉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低声道:“听说这几日,各道的解元们都已经抵达洛京,最晚的一位巴蜀道解元,已经在昨夜抵达。
看来都是冲着洛京文庙的‘学海'来的”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踏碎文庙前的寂静。
琅琊王世子李仪光身披玄色狐裘,胯下麒麟马喷吐着白雾,在青石板上踏出朵朵冰。
他翻身下马时,腰间玉佩与剑鞘相击,发出清越铮鸣。
“琅琊世子!”
“世子,在下中原道曲阜府人氏改日有空,望登门拜访世子,求教学问!”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谄媚的问候声此起彼伏。
那些自觉科举无望考中进士的举子们,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若能得诸侯王青睐,进入郡国为官,未必也不是一条青云路。
琅琊世子李仪光随手将马鞭抛给侍卫,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举子人群,最终停在远处的江行舟身上。
雪色鹤氅的少年解元静立文庙阶前,见他这世子来了也依然纹丝未动,像一柄未出鞘的剑。
“江解元,挺早啊!”
李仪光唇角勾起,笑意未达眼底。
自那日琅琊王府不惜给出二千石郎中令重位,对江行舟招揽,却被谢绝之后,这位世子眼中对江南道解元的欣赏,便化作了冰碴。
江行舟拱手:“见过世子。”
声音不卑不亢,呼出的白气在两人之间短暂交织,又各自消散在凛冽的北风中。
江行舟的这副冷淡态度,拒人千里之外,并未引起众举人诧异。
四周围观的举子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位江南解元若是今科能状元及第,考中状元、榜眼、探。按大周祖制,最差也是个翰林院修撰,直入翰林学士之列。
比起寻常进士,外放州县为官,经历漫长的仕途考核和晋升,何止云泥之别?
人群中传来几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谁人不知诸侯王最爱结纳寒门才子?
只是今日在这文庙门前,一个敢对世子不假辞色,一个却要折节下交,倒是一出好戏。
江行舟垂眸拂去袖上霜。
非翰林不入殿阁!
翰林清贵,历来是宰辅之基,三省六部尚书、侍郎之选。
莫说诸侯世子,便是琅琊王亲至,也不敢对大周未来的殿阁大臣甩脸色。
这道理,在场诸生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片刻。
人群突然再次骚动起来。
但见一名青年大步踏雪而来,玄色锦袍上金线暗纹在晨光中流转,腰间玉带映着雪色,竟比琅琊世子还要夺目三分。
他身形挺拔如苍松,眉宇间英气逼人,所过之处,举子们不由自主让开一条路来。
“陇右道解元李元奎!”
声浪如潮,李仪光脸上阴霾一扫而空,朗笑着迎上前去:“元奎兄!”
“世子。”
李元奎抱拳还礼,腕间一枚古朴的青铜文宝护腕随着动作泛出幽光——那是陇西李氏嫡系,才配佩戴的祖传之物。
角落里,一些举子交头接耳:“瞧见他腰间那方蟠龙玉带没?听说是琅琊王府设宴,琅琊王亲手所赠。”
“陇右道解元李元奎,这是投靠了琅琊王?”
“嘘,勿要乱说——”
年长些的举人连忙制止,“陇西李氏乃五姓七望,极为庞大!李元奎这一脉祖上出过宰相。
这般门第,岂会屈就诸侯王府?
不过是琅琊王的远支姻亲,给世子几分薄面罢了。”
江行舟冷眼旁观,注意到李元奎虽然言笑晏晏,但始终与琅琊世子保持着三步距离——这是世家子刻在骨子里的分寸。
大周各道解元,多是这般门阀、望族出身,诸侯王想招揽他们,难如登天。
陆陆续续。
洛京文庙前,愈发热闹起来。
“关中道解元秦文到——”
但见一名青衫士子踏雪而来,腰间悬着一柄青铜古剑,行走间自有一股铮铮铁骨之气。
关中秦氏,世代名门,秦文早已经名动天下。
“巴蜀道刘春解元!”
人群忽闻一阵喧哗,身着靛蓝锦袍的俊秀青年含笑而至,腰间一柄竹笛,袖口绣着蜀地特有的云纹。
那竹笛竟是剑阁千年紫竹所制,可值千金。
“荆楚道宋楚望解元到!”
朱红大氅掠过,宋楚望手持鎏金错银的酒壶,昨夜也不知赴了哪家宴席,至今醉眼惺忪,未语先笑三分醉。
楚地狂士的风流做派,引得不少举子暗自摇头,却不敢小觑他那手惊才绝艳的辞赋。
“蓟北道,章横章解元!”
马蹄声如雷,章横一袭玄衣翻身下马,玄衣上凝着霜色。
这位在蛮族犯边时曾率家丁守城,击退蛮军的蓟北道大才子,此刻也来洛京文庙。
“中原曹解元来了!”
曹瑾乘着一辆素舆,缓缓而至,手中捧着一卷竹简下了马车。
看似文弱,却是中原道嵩阳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