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节重重叩在案上!
“砰——”
一声闷响在青石砖上荡开,惊得巡考官皱眉望来。
“妙啊!
这道考题,出的太好了!
主考官唐大人,真的是公正无私,毫无私心啊!”
他却浑然不觉,眼中燃着灼人的火光。
机会!
这考题简直是为十道举子,量身定制!
大周天下十道,都是他们各自生活的地方。
他们每个举人,都熟悉自己的一道之地。
而其他人,除非曾经长途游历、长期生活,否则根本不懂其它的风土人情——如何能写出好的文章。
这需要极其强烈的生活体验!
十六岁的江行舟,就算才高八斗,也只是在江南生活过!就算外出游历,走马观看几日,那也毫无生活体验。
又怎会懂得——
剑门关的朔风是如何割裂蜀锦般的云霞?
都江堰的浪涛在子夜会发出怎样的龙吟?
青城山的道钟撞碎晨雾时,连带着整座山林的露珠都在震颤?
“呵”
“这些妙处,非身临其境,如何能懂?
江行舟一介江南举子,他如何能懂巴蜀山川之雄奇?
你江行舟从未去过巴蜀,想要写一篇‘巴蜀’顶级[鸣州],乃至[镇国]级的诗词文章,可能吗?!
不可能啊!
只有我能写!
这意味着,我完全有机会,和江行舟平起平坐!!”
刘春激动的笑,不慎咬破自己的舌尖,血腥味混着松烟墨在唇齿间弥漫。
这意味着,他和江行舟的实力,被大幅拉平了!
他提笔蘸墨时,手腕悬得极稳,仿佛握着峨眉金顶那柄镇山的青铜剑。
纸上巴蜀,当有剑气!
墨落宣纸的刹那,他听见隔壁一位江南道举子考舍传来不紧不慢的研墨声——那节奏太过从容,像极了西湖画舫上歌女随手拨动的琵琶,慢调轻叹。
刘春在宣纸上写着草稿,忽然想大笑。
江行舟啊江行舟,
你可知——
会试这一局棋,老天终于把机会,让给了我!
笔走龙蛇间,他仿佛看见自己写就的巴蜀雄奇诗篇,化作一道青光直冲云霄——将那些,烟雨朦胧的江南小调,统统劈碎!
“沙——”
最后一捺如剑收鞘,刘春猛然抬头。
雨幕中,十道考舍的一盏盏灯火,明明灭灭,像极了当年他夜宿夔门时,看见的万里江船上那些飘摇的渔火。
此战——
巴蜀儿郎,当教天下,识得西川风骨!
贡院,考舍,细雨打着青檐。
“看来,我真是误解唐大人了!”
宋楚望不由钦佩的望向明伦堂,那考房玉阶前的一尊挺拔魁梧身影——主考官唐秀金,忽觉胸口一块抑郁之垒尽消。
——唐大人,原来竟是这般公正无私,大气磅礴的人物!
坊间都在私下传言,
唐秀金大人已经钦点江行舟为门生,准备提为会元。
他虽然不嫉妒江行舟,把江行舟视为兄弟之交,但心里终归还是有点不爽!
如今,看这会试考题,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若写“荆楚”之大江奔腾!
他有十足的信心,不落于任何人之下——纵然是江行舟也不行!
宋楚望想起渡江北上那日,艄公指着对岸说:“宋郎君看,那便是屈子投江处。”浑浊的江水拍打船板,竟让他错觉是千年未息的悲叹。
而此刻,他的笔就是写“荆楚”最好的祭文!
云梦泽的怒涛!
大江赤壁烽烟的余烬!
郢都残垣上倔强的新草!
只有他这荆楚解元,才最懂!
“不愧是兵部尚书大人,朝堂上有名的孤臣!”
宋楚望突然低笑出声。
他总算明白——
那些说唐大人要提点江行舟的流言,根本是笑话,一群小人诋毁之言!
这位兵部尚书,分明是要大周十道的每一位举子,以自己故乡山河为刃,堂堂正正地在会试上,一决高下!
笔势越来越急,他仿佛看见——
江行舟在写江南烟雨时微蹙的眉!
刘春写巴蜀栈道时暴起的青筋!
而自己用笔下汨罗江的大浪,掀起的千丈浪涛,正一重重打碎所有对他荆楚道解元宋楚望的质疑!
“好题目!”
宋楚望掷笔轻笑,惊飞了檐下避雨的燕子。
最痛快的科举,
莫过于能用故乡的风骨,
与大周天下十道的旷世英才——
公平一战!
此刻——
所有考舍静谧无声,上万名举子皆在飞快构思诗词文章的草稿。
考舍内,巴蜀解元刘春的笔锋已破纸三分,一股峨眉雪岭的寒气,顺着他的腕骨爬上笔尖;
考案前,荆楚解元宋楚望不停的皱眉苦思,竟折断了半截墨锭,汨罗江的怒涛在他血脉里咆哮;
矮几旁,中原道解元曹瑾突然撕去首张草稿宣纸,河洛故地的风烟在指间簌簌作响
不行!
构思还是不够好,重新写!
其余万座考舍,中原道的考生正在书写黄河奔涌的磅礴。
荆楚才子笔下翻腾着屈子离骚的激愤。
巴蜀学子墨中蕴着剑阁崔嵬的险峻。
顾知勉奋笔疾书,他的“江南”,必须比烟雨更空灵,比春水更缠绵,比他们所有人记忆里的江南——更像江南。
“沙沙”的书写声中,顾知勉忽然听见隔壁考舍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似乎在犯愁。
太难了!
一千五百名举子写“江南”,必须大幅超越其他人才行!
顾知勉笔锋未停,嘴角却浮起一丝明悟的笑意。
这场会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