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州的黄昏总是来得特别快。
晴子站在田埂上,望着天边那抹将逝未逝的霞光,像一块被揉皱了的绸缎。
她伸手拂过额前的碎发,指尖沾满了汗水和尘土。
远处,丈夫张诚正弯腰在稻田里劳作,背影佝偻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晴子!把水壶拿来!”张诚的声音穿过稻田,粗粝得像砂纸擦过木头。
晴子没有应声,只是慢吞吞地走向田边那棵歪脖子柳树。
树下的篮子里放着水壶和几块干硬的饼。
她拿起水壶,指尖在水壶粗糙的表面上摩挲着,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水壶一样——粗糙、陈旧、毫无生气。
“快点!天要黑了!”张诚又喊了一声。
晴子这才迈开步子,裙摆扫过稻穗,发出沙沙的响声。
她今年才二十二岁,却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度过了五个春秋。
五年前那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眼睛亮得像星星的少女,如今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给。”她把水壶递给丈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张诚接过水壶,仰头灌了几口,喉结上下滚动。
“明天是集市,你去把新织的布卖了。”他说着,用袖子擦了擦嘴,“记得买些盐回来。”
晴子点点头,目光却飘向远处。
集市,那是她每个月唯一能离开这片稻田的机会。
她想起去年在集市上看到的那对城里来的夫妇,女人穿着绣花的绸缎裙子,男人温柔地挽着她的手。
那一刻,晴子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胸口那种被撕裂般的疼痛。
“听见没有?”张诚皱眉看她。
“听见了。”晴子收回目光,接过空水壶。
夕阳终于沉了下去,黑暗像一块厚重的布,缓缓覆盖在这片土地上。
第二天清晨,晴子比平时起得更早。
她穿上那件唯一没有补丁的蓝色布裙,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在耳后抹了一点点去年生日时买的桂花油。
镜子里的女人有一双大而黑的眼睛,皮肤因为常年劳作而略显粗糙,但轮廓依然秀气。
“这么早?”张诚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惺忪地问。
“想早点去占个好位置。”晴子头也不回地说,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
张诚“嗯”了一声,又倒回床上。
晴子知道他会再睡一个时辰,然后去田里干活。
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像一头蒙着眼睛拉磨的驴,永远走不出那个圈。
集市在五里外的镇子上。
晴子挎着装满布匹的篮子,脚步轻快地走在乡间小路上。
晨露打湿了她的布鞋,但她并不在意。
路边的野花开得正艳,她弯腰采了一朵淡紫色的,别在衣襟上。
镇子比村子热闹多了。
晴子找了个靠中间的位置铺开布匹,很快就有人来问价。
她熟练地讨价还价,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眼睛也比平时亮了几分。
到中午时,布匹已经卖了大半,她的钱袋沉甸甸的。
“姑娘,这匹布怎么卖?”
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弦音。
晴子抬头,看见一个穿黑衣的男人站在她面前。
他很高,肩膀宽阔,腰间挂着一把没有鞘的剑。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漆黑如墨,却又亮得惊人,像是能看透人心。
“三十文。”晴子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男人蹲下身,手指抚过布匹。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有一层厚茧。
“织得不错。”他说,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我要两匹。”
晴子手忙脚乱地包好布匹,接过男人递来的钱。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掌心,像是有意又似无意。
“我叫刘陌。”男人说,“你呢?”
“晴子。”她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不该告诉陌生人名字,脸一下子红了。
刘陌笑了,那笑容让他整张脸都生动起来。
“晴子,”他重复道,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好名字。”
他转身离开时,晴子注意到他的步伐轻盈得像一只猫,没有一点声音。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黑色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人群中。
那天下午,晴子心不在焉地卖完了剩下的布匹。
她买了盐,又鬼使神差地买了一小盒胭脂。
回村的路上,她的脑海里全是刘陌那双漆黑的眼睛和若有若无的笑容。
天色渐暗时,晴子路过一片小树林。
忽然,她听见树林里传来打斗声。
本能告诉她应该赶快离开,但好奇心却驱使她悄悄靠近。
月光下,三个持刀的男人正围攻一个黑衣人。
晴子捂住嘴,认出了那是刘陌。
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那把没有鞘的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道银色的弧线。
一个袭击者倒下了,然后是第二个。
第三个转身想逃,刘陌的剑已经刺穿了他的后背。
晴子吓得倒退一步,踩断了一根树枝。
刘陌猛地转头,剑尖直指她的方向。
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得吓人。
“出来。”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晴子颤抖着走出来,双腿发软。
“我...我只是路过...”她结结巴巴地说。
刘陌认出了她,眼中的杀意稍稍褪去。
“晴子姑娘,”他收起剑,“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晴子鼓起勇气问。
刘陌笑了笑,从地上捡起一块布擦掉剑上的血。
“谁知道呢?也许是为了钱,也许是为了仇。”他漫不经心地说,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几只蚊子。
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