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雷雨交加,一顶软轿由四位蓝衣太监抬着,在红墙黛瓦间快步穿行,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她到了蓬莱殿。
“殿下请稍等,娘娘正与中书令说话。”
方嬷嬷从殿内出来,见公主的裙摆湿了一块,劝说她去更衣,但云棠情急并不想理会这种小节。
方嬷嬷对公主有几分怜惜,低声道:“奴婢方才听娘娘的意思,殿下与贺探花的婚事恐怕要缓一缓了。”
“当真?”云棠心中一喜,此事果然有转机,“嬷嬷你自去伺候母妃吧,我更衣后自己过去。”
方嬷嬷欠身一福,让宫女领着公主去了。
静幽堂中,沈贵妃隔着一扇山鸟绸缎屏风与中书令说话。
中书令年约五十,两人从亲上论起来,贵妃当唤中书令一声表舅。
且沈贵妃未入宫之前,还在中书令府住过一段时间,如今两人一个在后宫,一个在前朝,互为倚仗,紧密相连。
“这婚事就不应该提出来,娘娘为何不跟我商量后再定。”
中书令面容严肃,目光如炬,两鬓稍显斑白,但整个人气质坚如磐石,犹如平章台正殿中的那根擎天石柱。
“崔尚书膝下无子,贺探花才华出众,他视其亲子一般,本宫怎么能料到事情变成这样。”
淮王也坐在一侧,冷笑道:“我看那探花郎是吃了疯药。”
中书令沉眸深思,年初太子殿下下江南查贪腐,最后一道结案奏疏里提及崔钟林,陛下看了后留中不发,未作处置。
“娘娘与陛下提过这桩婚事吗?”
“本宫说与陛下时,是允准的,”贵妃道,“原本就是为了结交崔尚书,如今闹成这样,还得找个由头将这婚事推了好。”
“不可,”中书令沉声道,“娘娘服侍陛下近二十年,怎么就不明白君王纵横捭阖的道理,太子与淮王如今在朝中平分秋色,若崔尚书真倒向淮王,恐怕淮王的祸事顷刻就要来了!”
“如今这探花郎反了水,恰好替淮王洗了这结党的罪名,娘娘只消对陛下言,看重探花郎才学人品,才要嫁女,这婚事不但不能推,还需速速完婚,如此,这一篇在陛下面前,才算揭过去了。”
贵妃听得心惊肉跳,捂着胸口道:“照中书令这话,怕是要得罪崔尚书了。”
“太子因着江南贪腐案,卯着劲儿要收拾崔尚书,娘娘还怕往后没有机会拉拢尚书吗。”中书令语带嘲讽,女子做事太露痕迹又太急切,难成大事。
贵妃半晌未有言语,手上无意识地抚弄着黄金护甲。
贺探花今日当庭弹劾,陛下未发一言,想来还是要护着崔尚书。
如此这探花郎怕是要贬出京城,云棠若是嫁予他,岂非也要离京?
“母妃,先头行错,现在更不能让父皇对我起疑,就依中书令所言,将云棠速速嫁了,我们也好脱身。”
中书令见她仍有迟疑之色,道:“娘娘自己端了一盆脏水顶在头上,如今这盆脏水要泼下来了,想干干净净地跑没那么容易,舍了公主保下淮王,这买卖不算亏。”
云棠换完外衫后,着急与母妃说话,没有等传唤,逾越走进静幽堂。
她站在帘后,面无表情地听了全程。
珠帘微微晃动,偶尔相撞,她透过珠帘的空隙,看到母妃点了点头。
心中痛楚难当,手中的情信被她捏出深深的褶皱。
这么容易就舍弃了吗?
小时候流离失所,生活贫苦,却也见过别的孩子被父母呵护在怀,风霜雨雪,衣难御寒,却有父母怀抱可取暖。
她知道母亲要她嫁贺开霁是为了淮王,但这十分用意里,她总以为有几分是为了她好。
为什么。
为什么母亲这么轻易就舍弃了,我。
因为是皇家吗?
因为皇家亲情奢侈吗?
是她在妄求吗?
“公主!”方嬷嬷奉茶回来,一声惊呼,殿中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云棠一一看过去,最终落到母亲脸上时,眼底的酸涩难忍,转身出了静幽堂。
淮王见母妃神色不好,安慰道:“她早晚要知道,现在知道了也省得母妃再为她费口舌。”
“方嬷嬷你跟出去看看,别出什么事。”沈贵妃撑着头吩咐道。
外头风雨交加,云棠未打伞,也不等宫人打伞,只想快点离了这蓬莱殿。
闷头一路哭,一路跑,通身都湿了个遍。
“阿棠!”小侯爷刚下轿,就看到这人跟疯了一样,“你怎么回事,淋成这样!”
小侯爷手上没有绢帕,伸手给她抹了抹满脸的雨水。
云棠看到他,一直强撑着的肩背软了下来,只是眼泪止不住,她不想哭的。
她一点都不想哭的。
小侯爷有点慌,太子爷也不说明白,这又是在闹哪一出?
云棠抽了抽鼻子,脸上的妆容乱七八糟,眼睑下直溜溜两道黑痕迹,头发也乱糟糟的。
“小侯爷,你还记得你母亲吗?”
陆思明一家都在西北,独他一人在京。
每年一到节日,他母亲都会送东西进京,只是她三年前因病去世了。
陆思明指了指手上的衣袍,“当然记得,这就是母亲做的。”
面料柔软又顺滑,衣袖上绣着小侯爷喜欢的白鹤,一针一线用足了心思。
即便母亲已经故去,但她留下的衣物依旧很好地照顾、安慰着孩子。
这是母亲之爱。
她抓着衣袖,忽然笑出了声,双眼猩红含泪,笑声混杂着雷雨声,蕴含着说不清的难过与心痛。
说什么皇家亲情奢侈,不过是她可怜又可悲的借口。
母亲只是不爱她,所以牺牲起来,格外容易。
“你怎么了?”陆思明被她这哭笑弄得有点慌。
后边的方嬷嬷带着几个宫女太监追了上来,见这狼狈模样,驻足不敢上前。
云棠慢慢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