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祁帝登基的最初几年,余孽势力尚未全尽,皇位不稳,前朝动荡不安,各大世族势力互相倾轧,随之渗透进皇宫里,离奇消失的宫人不计其数。
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传言皇宫里有座无名宫,那些突然消失的人就被关押在此,尸骨堆积成山。
无名宫是否真的存在,是否真的尸骨堆积,无人知晓,但从前宫里的嬷嬷们经常借此警告犯了错的新人,小心行事,不该听的别听,不该说的也千万别说,否则哪一天进了无名宫,只能等死。
随着祁帝坐稳根基,皇权稳固,宫里相似的情况日益减少,后宫相对平和,无名宫的传言在时间流逝中越来越少,但并未彻底消失,传到如今无名宫不过是一座藏人的宫殿,仍然能提及一嘴的,几乎清一色是在宫里待了十余年的老人。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谣言是否真的只是谣言,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但有句话实为真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皇宫从不缺人,更不缺乱嚼舌头之人。有人不明真相但听风就是雨;亦有人沉着冷静,任由大风刮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按理说,宫里有传言冒出头,涉及中宫皇后,星星之火应当在燎原之前被高位者掐灭。
但是没有,代管六宫事宜的淑妃不管不问,任由风言风语在皇宫疯传。
国事繁忙,陛下不得空倒也情有可原;可老祖宗天天在慈安殿躺着,消息早就传到她耳朵里,竟到现在不闻不问。
谣言止于智者,或迫终于强者。
当下皇宫城内,两者皆无。
是以某种程度上,激发了不知者们的无限遐想,随着时间流逝,谣言层出不穷,似乎在等待着某个时刻,越过城楼高墙,传入市井大街小巷。
*
远在宫外想用美味的秦相思并不知道皇宫城内谣言四起,她微黯的情绪经过一顿午饭得到纾解,心情甚是愉快。
食过片刻,等酒楼客人走了七七八八,三楼临窗雅间也全都落筷,准备互相告辞分开。
秦相思出宫已过半日,饭桌的融洽氛围使得她想起今日匆匆出宫,未来得及向皇兄和皇祖母禀告,不知皇祖母病情是否有好转,她也该回去看看。
雅间里五人相继站起身,秦相思向裴家三口表达谢意,对面亦各自回礼。
“公主,慢,慢走,保,保重……”
裴阁老平日滴酒不沾,中午乍然几杯下肚,酒意上头,清秀的面庞红如云霞,他个子高,脊背挺直,刚刚站起身体开始轻轻摇晃,他极力地想让自己维持清醒,不想差强人意。
短短一句话说得七七八八,他鲜有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裴阁老不肯随小厮离开,也许是想挽留些颜面。
裴老夫人顾不上他,由着丈夫逞能留在原地。
“长公主身子弱,是该早些回宫休息。”老夫人苍老的容颜上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也将裴阁老没能说出来的话补充完整。
“夏天到了,天气渐热,您保重身体,千万别中了暑气。”
秦相思看着眼前的老人,手心还被她牢牢握着,温暖无比。
裴老夫人似乎很喜欢秦相思,每逢碰面握着对方的手来回摩挲,不舍放下。
上回在京郊,秦相思离开前老人也是这般,后来裴翊简单向她提及裴家往事:他原有位姑母,天不假年,离开时刚刚及笄,祖父祖母日思夜想,时而触景生情。
逝者为大,或许两位老人将秦相思当成女儿的替身,将心比心,她思念父皇母后也如裴府老人一般,便不曾推拒,也欣然接受对方的好心。
秦相思温柔以待,笑容似阳光明媚,“老夫人挂心,本宫会仔细留意自己的身体。”
说罢,视线向左移动,她颔首示意: “小裴大人,再会。”
裴翊拱手:“长公主,回见。”
离开酒楼,时无度打马送秦相思回宫。
街道两旁,生意好的小摊已经收摊,等着夜市的时候再过来;也有小摊乐此不疲地叫卖着,希望能多卖出些东西补贴家用。
人流渐稀,骑马走在路中央已不觉得拥挤,不多时将酒楼抛在脑后。
就在此节,秦相思忽然回眸,望着酒楼的方向。
她感受到一股视线,但不十分确定,半信半疑地向后看,眼帘上移,却见酒楼三楼窗口大开,探出两颗脑袋,虽然看不亲切,但灰白的发丝随风轻扬,与乌黑相比截然不同。
突如其来的回眸使得窗口的两人下意识往后缩,余光瞥见远方明眸皓齿的女子正朝着方向挥手,极大地鼓舞略微胆怯的两人,心头瞬间一片潮涌,二老倚着窗,挥手回应,直到人影完全没入长街,入目所见,只有东方高耸的皇宫城墙,犹如一座牢笼,露出死寂般的黑色。
*
打马进入皇宫,一路行至阙楼,长公主的仪仗等候多时。
两人分开前,时无度提及淑妃的手帕,最好先不要还回去。
原因无他,捡到手帕的可以是后宫的任何人,唯独不应该是秦相思。
她曾在西凌待过三年,嫁入西凌王室,亦是西凌百姓眼中业已不幸病故的三王子妃;而淑妃,假使她真的是西凌人,从小隐姓埋名来到东祁,成为某个世族偏支的女儿。
换言之,淑妃对西凌王室了解多少,无论秦相思还是时无度,皆无定论。
她被西凌的某位重要人物送至东祁,若说十几年没有任何联系,似乎不太现实;尤其后来淑妃顺利进宫,诞育皇子,西凌的那位幕后之人,难道不会知晓?
眼下东祁圣上可再没别的皇子,江皇后酿下大祸,已成风雨欲来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