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递给对方。
“时无度,我敬你一杯,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话音未落,宽大的手掌倏然抢过她手中的酒杯,再抬眸,又对上时无度幽黑似玉的眼睛。
“你难道忘了自己不能喝酒?”
菡若的嘱咐犹言在耳。
秦相思摸了摸鼻子,尴尬笑言:“没忘,这杯酒我是倒给你的,我喝参汤。”
她笑嘻嘻地端起汤碗一饮而尽,直到放下身旁的目光还停留在她的侧颜。
两人席地而坐,但时无度身形高大,看向她的时候,她娇小的身躯完全被他的影子笼罩。
灯火照不到身畔,秦相思下意识往远处挪动,才只探出半步,斜上方时无度的声音悠悠传来。
“思思,你的谢礼便只是这顿饭吗?”
“当然不是。”秦相思摇头,转动身躯和时无度相对而坐,“我今日见你就是为了此事,有道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时无度,你想要什么谢礼,但凡我能给的,绝不含糊。”
她语笑嫣然地看他,杏眸含光,期盼着他的答案。
时无度怔愣了下,眸中火苗攒动,他按下心底呼之欲出的念头,轻道:“三日后,来时府找我。”
“为什么?”秦相思不明所以。
“镇国公替我寻了门亲事。”时无度说着,神色自若地抿口酒。
闻言,秦相思登时结舌,时老公爷和时无度的关系,冷漠得还不如陌生人,往年上时家说亲的媒人不少,但时老公爷从没搭理过。
她还以为,老头子早就忘记自己还有孙子了,忍不住轻啧一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头子竟主动为你寻亲,当真是稀奇。”
时无度淡哂:“他命不久矣,心里着急,自是处心积虑为我筹谋。”
镇国公到底是担心时氏一族的未来,他一旦过世,时无度子代父职,势必守孝三年。
儿子早已和他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偏得时无度最像其父,镇国公担心逝后,时氏一族再无人能与时无度抗衡;担心时无度恨他入骨,终身不娶,以至时家后继无人,百年大族毁于朝夕。
秦相思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所以呢,你要我去时府作甚?”
时无度没有看她,眸光映着烛火闪烁,难辨真假。
“对方是尚书令长女,容貌才情俱佳,我,恐应付不当,你替我参谋一二。”
他没有将心中的想法宣之于口,夜色隐藏了他的心事,秦相思未曾看透。
“你也知道,我轻易出不了宫的。”她应了下来,但也如实地告诉他,“我总得问过祖母和皇兄的意思才行,不过你放心,此事我定尽力而为。”
京中世族大家,或喜事或悲事,或是赏乐游玩,秦相思从未参与过,她能出宫的机会很少,内心其实是忐忑不安的。
但时无度帮她许多,甚至因她被贬,如今既有求于她,秦相思说什么也要尽力一试。
说起来,时无度二十有二,也该娶妻了,若真因守孝推迟三年,只怕皇祖母也会为他担忧。
得到秦相思的承诺,时无度微微一笑:“好。”
夜色深深,一个时辰过去,远处麟德殿的声乐断断续续传来,而不系舫内,酒足饭饱的两人临窗远望。
今日一整天秦相思来回奔波,眼下神色困倦,半靠在时无度的身旁,窗外太液池铺满了白雪,她阖了眼,视线有些模糊,疲惫说道:“宫门要下锁了,你快回去吧。”
“不急,今晚有宫宴,宫门会晚半个时辰落锁。”时无度垂眸,长臂揽过她纤瘦的肩,轻轻地往身前拢了拢。
秦相思昏昏欲睡,依稀觉得冷,迷蒙间一俱温热的躯体靠近,她没有推拒,蜷着娇躯往暖和的地方里缩。
一双幽深的眼正静静地望着她。
时无度唇角微扬,白绒斗篷裹住了秦相思的身躯,他扣在她背后的手收紧,像小时候那般,让她靠在他的肩头入睡。
窗外,大雪终于停了。
春风殿的宫人守在楼下,夜黑风高,楼梯处终于传来动静。
四人齐齐并成一排,等着公主将军出现。
灯火在楼梯上照出斜长的影子,宫人屏息凝听,只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不用想,定是长公主睡着了,时将军才将她抱下来。
果不其然,走下楼梯的只有时将军,而明月公主则躺在他的怀中,斗篷将她遮住了,只露出一双流云锦履。
时无度带人一路回到春风殿,跟随的宫人习以为常,默默地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
孙嬷嬷候在殿外,乍见时将军,面色微变。
好在宫宴尚未结束,圣上仍在麟德殿,时无度显然也知道此事,他没有进入殿内,而是让宫女们将秦相思抱进寝殿,自己则在殿外稍立片刻。
目光经过孙嬷嬷,两人心照不宣地点头,随后时无度转身离去,修长的身姿融入浓浓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