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唤将他从深思中拉回现实,目光抬眸向前,便看见时无度牵着秦相思离开的背影。
照落在草丛上的两道人影交叠,似乎上天都在提醒着景衍,眼前一男一女天生一对,至于他,不过是个过路人。
一个已经被秦相思抛弃的过客,连旧爱都算不上。
*
时无度阴沉着脸,紧握着秦相思的手腕,远远将西凌人抛在身后。
空气似乎透露着一股寒冷,秦相思瑟缩了下,眼睛直视时无度的背后,心跳得极快。
她在害怕。
回到东祁以后,西凌三年成为过去,被她尘封在角落。
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挤出点滴与景衍交谈,亦或是与海棠感叹,可除此之外,无论谁提及,皆闭口不谈。
皇兄、皇祖母、时无度,无一例外。
不为别的,她害怕。
害怕说出事实,一旦知道消失的三年在西凌过得是什么日子,皇兄和皇祖母自不必说。
这其中,时无度与众不同。
因为当年是他亲手护送她离开,目睹她追随景衍而去。
沉默逐渐蔓延,秦相思的心悬到嗓子眼,时无度愈是安静,她的不安愈发放大。
“时无度,你慢点。”她忍不住开口,“我手腕疼。”
闻言,走在前面的男人停下脚步,松开手。
幽黑的眸子微微向下,瞥见秦相思皓腕一圈红痕,眸光倏然暗了暗。
嘴角紧绷着,神情冰冷。
仿佛空气都被此影响,披了一层寒意。
“你,都听见了?”秦相思盯着他淡漠的五官,心跳止不住地乱蹦。
时无度冷冷嗯了一声。
“一字不落。”他补充。
秦相思心跳骤停,张口哑然几许,低头错开视线:“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时无度抿唇,手握成拳,掌背青筋凸起。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往事随风,既往不咎。”忖度少倾,时无度双目微沉,压下心中火气,道 “我不在乎。”
秦相思身体轻颤,瞠目望着时无度好一会儿,咬文嚼字着他的话语。
“你不在乎?”低语喃喃,她不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你不在乎。”
也许心底里希望他不在意,秦相思应该开心才对。
她不愿意坦白吐露在西凌三年经历的一切,与其害怕时无度知道她与景衍的过去,倒不如说是害怕他发现自己的选择以失败而告终。
想当初她决绝离开东祁,那年他拼了命地拦住她前进的道路,她一意孤行,坚信自己的抉择,倔强而固执。
不顾一切为爱奔赴,自信如秦相思,不曾想过,在西凌三年的生活,会将她折磨得遍体鳞伤。
而这,是当初她不惜抓破时无度的脸,与时无度决裂,也要坚持追求的未来。
她不想诉说自己过得委屈,也不敢面对时无度,自己当初的选择成为了不堪的过去,而他曾拼了命的,留下她。
她曾以为傲的自信,忠贞不渝的感情,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连累得体无完肤,身心重创。
以至于过往执著的信念就此崩塌,她逃避,讳莫如深,不想让时无度知道她曾经历的生活,水深火热般令人窒息。
她可以欺骗皇兄,欺骗皇祖母,欺骗江皇后,欺骗任何人。
唯独面对时无度,她做不到欺骗,只得避而不谈。
现在,他全都知道了,她小心翼翼不愿提及的往事,在这一刻完完全全撕下了遮羞布。
可是他说不在乎。
她应当庆幸他不在乎,但不知为什么,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绞乱得呼吸难以顺畅,针扎般得隐隐作痛。
像个犯了错却不知所措的孩子,秦相思双手交叠置于胸前,低着头,眼眸泛红。
时无度说不在乎,为什么,她听到这句话,很难过。
难过得想哭。
怎么办,时无度不在乎。
他不在乎自己和别人成了亲,做了三年夫妻,还有过一个孩子。
孰真孰假,唯有秦相思一清二楚,只要他开口询问,她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是他说,他不在乎。
*
时无度心里也不好受,满腹火气熊熊燃烧,爱恨贪嗔痴恶欲,无不在掠夺他的神智。
一个疑惑在心头萦绕数月:秦相思究竟在西凌经历了什么才会母体受损。
他无法踏足紫薇城,有些真相注定无法获悉,而今,全都明了了。
其实早有猜测,无非是不愿意相信,一个嫁入王宫的女子无缘无故喝阴寒药物,如果不是自身的原因,八九不离十与宫闱内斗相关。
秦相思待景衍之心,时无度深有体会,她好容易嫁给他,想来心甘情愿为其生儿育女。
权力争斗不止在男人之间,深宫里女人的那些伎俩,与世家大族高门内院里不相上下。
秦相思长在皇宫,她原能窥见一二,但祁帝与太皇太后将她保护得太好了。
时无度亦是如此,他们心照不宣将世上最阴暗的角落隐藏,只留给秦相思最干净的日月星辰。
她哪里经历过人性阴暗的日子,可是在西凌,她全都经历了一遍。
时无度用尽隐忍,不想给秦相思负担,轻描淡写以示放下。
可是他做不到。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他做不到不在乎。
怎么可能,不在乎啊。
珍视不敢染指的明珠,远在他国被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