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惟晋阳尚且安稳,如无要事,我应不会离开。”
“好耶,那我日日都会来。”
其后七日里,李小六必雷打不动,跑来庙宇草地上坐下绘画。庙中小沙弥已将她看得眼熟,不由在打扫庭院时与阎立本揶揄:“郎君瞧,那位小画师又来写生,倒是毅力惊人,有如此刻苦意志,将来某一日郎君莫要被她超了去。”
阎立本漾起笑意,早将女孩心思看穿:“她并非仅仅为了写生,想是另有目的。”
沙弥亦已看透,打趣道:“郎君愿意中她的道么?”哪有人会拒绝这般可爱又用功的小朋友。
阎立本以行动给出了答案,他负手走向李小六,每日亦雷打不动耐心指点,视她打完草稿、描线、上色、涂影,一一循循教导过,并亲自将画作命名为《药王行医图》。
此画后来悬挂于孙思邈药堂前厅正中,过往人视之无不赞为精妙,称画师极擅捕捉神韵,气度肖似,复刻完美,与孙药王医术相得益彰。画作完成的那一瞬,李小六洗完笔收拾好画具,背上大大的行囊,小脸洋溢起期待,紧张地盯向他。
“我可以常常见到你吗?”
“你说甚么?”
“我说,您愿意做我的绘画老师吗?”
阎立本唇梢逐渐扬起弧度。
“不胜荣幸。“青年微笑回答。
在阎立本指导下,李小六近来画功大进,水准有如神助,然而忙于大事的李世民对此仍蒙在鼓里。
李小六兴冲冲将画作拿予李渊检阅,不巧他正与李二郎议事,裴寂和自长安远道而来的旧友刘宏基武士發亦在场。
“是不错,长进了不少。“李渊略略夸了几句,摆手令女儿先退下,“我与你叔伯有正事相谈,明日我再细观你画,你先回房去。”“让小六听听也无妨。“李世民笑道,“小六书读得太少,正好让她学学。”“是哇是哇。"李小六连连点头附和,李渊无奈,只得视她拖了把小凳,乖乖躲在李世民后面听讲。
原来河东有隋将屈突通坚守,李渊欲先取长安,担忧腹背受敌,故而计划踟蹰未定。
裴寂道:“唐公既虑屈突通,不若先行攻取之,再夺长安为时未晚。”“世民以为不然。“李世民俄而驳道,“用兵尚权变,而权变在乎神速,昔日邓艾偷渡阴平奇袭蜀汉,今需效仿邓艾,速取长安,以免夜长梦多。”李渊捋须思忖,度量着二郎与裴寂俱有道理,遂下定论:“汝二人之计皆可,先留兵围攻河东,二郎同时引兵入关,双方均不可延误。”李小六听得迷迷瞪瞪,下意识跟着点头,待议事毕,众人告辞离去,李世民瞥见李小六若有所思的神情,衔笑道:“小六可是有何高见?”“嗯?”
足足过了半响,李小六方才意识回笼,眼神迷蒙地盯向李二郎。“邓艾是谁?”
李惜愿本不打算翻开史书,并且如有可能,此生此世皆将敬而远之。然当目见李渊失望的神情,以及李世民习以为常后的嘲弄,她痛定思痛,发誓从今往后,必要一改前非恶补历史,教父子俩刮目相看。“你推荐一下,我该从哪本书读起?”
李世民打量了圈书橱中陈列满墙的典籍,抱臂寻思了须臾,抬手取下一本:“这部距今年代稍近,且用语简畅,你可先试着读这本,有不懂的来询我。”李惜愿接过书,视了眼扉页:《汉书》。
“这本是谁写的?”
“班固和班昭。”
李惜愿顿起了兴趣:“班昭是女子吗?”
“是,二人乃是兄妹,俱是史学大家。”
“哇,那她好厉害。”
“当年邓太后临朝,班昭身佩金印紫绶参政,位同丞相。"李世民闲闲哂道,“瞧瞧我们小六呢?”
“……你等着。”
第一百零一回被轻视的李惜愿深吸一口气,在额间系上写着“悬梁刺股"的发带,从此闭门不出,决意踏上发奋之路。长孙知非路过她卧房时,见瑗儿已端着食盅候了片刻,仍迟迟不见里间人开门。
她苦劝:“姑娘吃完用功也不迟,书就摆在那儿又不会长脚,姑娘何必饿俄着自己。”
“我来罢。"长孙知非接过食盅,敲了敲门,“阿盈还不饿么?”房中传来气若游丝的回答:“我读完这一章就吃一一”瑗儿面露惆怅:“瞧来姑娘被刺激得不轻,娘子您还是先回去罢,婢子再劝劝姑娘。”
“勿虑,我自有办法。”
长孙知非挑眉,掀开盅盖。
倏尔,一阵钻鼻香气透过门扉,静悄悄溜进房中。“我吃完再读一一”
将一碗撒满油绿葱花的鸭花汤饼囫囵咽完,吃饱喝足,李惜愿便捧书跑去李世民书房中咨询问题。
推开书房门,一列烛火轻摇,她哒哒跑进房里,泛着栀子香气的夏风尾随入内,女孩将厚重一部书"啪"地摊放于案后人的面前。“哥你又骗我,这本书明明这么难,我才初学,你就让我读这么晦涩的,你定是居心不良。"李惜愿气呼呼地发了一通牢骚,却不闻李二郎搭腔。照往常,此刻已经接上一顿诸如"你读不懂该怨谁”、“这哪里晦涩”之类怪腔怪调的反驳。
她正疑惑着他今日怎么如此温顺好脾气,而后才切入正题:“你教教我,甚么是贲育?”
“即为战国时勇士孟贲和夏育之并称,在此便是形容力士之勇,不下于此二人。”
嗓音温敛清润,与李二郎截然不同。
李惜愿一怔,抬目视向书案后的少年。
脑际未经思索,下意识张口:“我哥哥怎么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