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你李六也有怕我的一日?”李惜愿盯着他,却未如他所愿求饶,她只是静静地注视他的神情,旋即,蓦地回身,将薛万彻手中弓箭接过。
“借我一用。”
搭箭上弦,拽如满月,锋尖笔直地对准李元吉。“阿盈!"李建成见状,慌忙跨步来阻。
然而迟了一瞬,待他手臂伸出时,那冷箭已飞离弓弦,风驰般穿透长空,裹挟风的呼啸,精准射向五十步外的男人。李建成眼睁睁视着箭入半空,却为时已晚。猝地,但闻啪一声,李元吉头顶的树枝陡然掉落,砸中他的肩部、双足与全身,顷刻踉跄跌倒,狼狈仆地。
李惜愿跑过去,从自顾不暇的他手中夺回了自己的画册。“再如此,下回可就不只射树枝了。"她眯起眼,掷下狠话。李建成顿舒缓一息,令仆役速搀起李元吉,瞥向遥眺少女远去背影的薛万彻,观他瞳目隐动,不禁挽唇。
“让万彻瞧见兄妹困龋,见笑了,不过他们二人自幼失和,我亦无可奈何。”
一语勾回他神思,薛万彻收回凝视,意味深长道:“这恐怕怪不得公主。生性桀骜的男子从未这般评价他人,李建成刹那微笑,目光幽微。“万彻于疆场中时,也是这般任由敌将夺去手中弓箭么?”“下不为例。"薛万彻一滞,俄而回答。
“万彻可欲为驸马?"唇梢一偏,过了一顷,李建成忽然问。男子视了他一眼。
“不敢。"男子答。
“骁勇如万彻者,也有不敢之事?“李建成笑道,“我惟此一亲妹,除却你,岂能令外人窥伺?”
“外人?"薛万彻生疑。
“我那二弟打的甚么主意,你我心知肚明,若非我及时提醒父皇,万彻岂能有此大好良机。“李建成勾唇,搁下弓箭,命仆役收去,信步行于园中。傍晚,暮鼓渐起,乌云四合,掩去天边清月,李世民携着倦怠的身躯归家。“秦王回来了。“家仆躬身牵去他的马匹,从前威武神姿的飒露紫此时眼皮半阖,恹恹欲睡,琉璃目眸间全然失了往日的光彩。一阵轻快足步骤起,兴奋唤声瞬间扑来:“哥哥!”李世民惊讶视去,少女自檐下阶上一跃而起,迈开脚步,似小鹿般向自己奔来。
“你在做甚么?”
“我在看星星,哥哥一块来看么?”
于是李世民欣然撩袍,蹲身与她坐下,两人并肩抬首,望向天外星汉灿烂。星月的光晕映在他澄宁瞳目中央,如漩涡徐徐转动,他一时陷入了怔忡。“秦王?秦王?”
倏尔,耳畔传来家仆关切叫唤。
李世民下意识搭上身旁少女的肩,却摸了个空,他转过面容,阶上悄寂无人,惟余一地夜影。
“秦王竞忘了。”
神思回笼,他视向月色中缓缓踱来的男子。“尚抱有微小侥幸。"李世民望他,“辅机不具有么?”观他缄默,李世民深作呼吸。
“但愿小六在宫里过得快意,有时乐不思蜀反是最好。"他自嘲笑道,“我盼她无心无肺,万莫如我们挂念她般思念我们,从前我或许会怨她,时至今日,惟能如此作想。”
“她未给秦王寄信么?”
李世民摇摇头,牵了牵唇:“看来是阿耶待她太好,真将我们忘得一干二净,也是好事。”
“可惜了。"话音刚落,他忽而作叹。
“秦王可惜甚么?”
李世民旋身,道:“可惜我见不了她,你却未必。”“反正你已被我父亲责了一回。"他疏朗浮笑,“也不惧第二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