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窄,但她不爱诉苦。
她想留下来,留在意大利,不想回国。
那些人、那些事,她都想彻彻底底远离。
可想在这儿立足并不容易。她不是富豪的女儿,也没背景能倚靠。
想留下,得靠作品。
——毕业策展,是她唯一的筹码。
只要展出足够出彩,就有可能被画廊看见,被基金会提名,拿到工作offer。
而如果能得到《情欲之诗》的油画展览授权,就是在简历上多压了一块重量十足的金。
沈郁棠听亚当教授说,这幅画的收藏人姓陆,是位中国人,近期将出席一场酒庄宴会。
于是她花了几乎两个月生活费,咬牙在二手市场淘了一件圣罗兰黑色礼服——过季款,还顺手借了朋友的一对宝石耳钉。
她从不会说什么“为了梦想”这种话,就是倔。认准的事,一根筋到底。
六月的佛罗伦萨,黄昏悠长。
漫天烟霞在天幕渐次舒展,赤红的、橙黄的、玫瑰色涟漪漫过群青的褶皱。
半山腰的古堡灯火煌煌,小提琴声裹着发酵的果浆香气,漫过被晒得松软的砂岩城墙。
这里,正在举行一场极尽奢华的晚宴。
端着银制托盘的侍应生从沈郁棠身前走过,她取了一支莫斯卡托。
晃了晃手里冒着气泡的长笛杯,带着白桃、橙花和蜂蜜的酒香扑面而来。
坐在角落的最大好处,就是能够安静地纵观全场。
偌大奢华的宴会厅里,身着华服的贵宾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指尖优雅地夹着酒杯,谈笑风生。
这些脸庞,常出现在财经版头条,或印在旧贵族的年鉴里。
推杯换盏间,流露出新资本的锐气,和老钱的底蕴。
如果不是顶着亚当教授学生的身份,像沈郁棠这样的阶层,别说得到邀请函,她连山脚的边儿都摸不着。
她站在角落,静静观望这场名利场的游戏,刚喝了一口酒,还未来得及咽下去,就听见身侧传来几句低语。
声音从绿植那头飘过来,被枝叶遮挡,又悄悄穿透。
英语、意大利语混着掺进来,听不清是谁先开口的——
“瞧见那位穿黑礼服的亚洲女孩了吗?”语气里夹着一丝轻笑,“她居然穿着过季款来参加酒会。简直太失礼了。”
“亚当先生竟然会选择带这种人来宴会。实在令人费解。”
“呵,你知道的,东方人,最懂得怎么攀关系。小手段很多的。”
话尾嘲讽的笑声像咬了一口浸满柠檬汁的棉花,直叫人牙齿发酸。
毫无疑问,那句令人不愉快的定义,就是赤果果的歧视。
骂她可以,但歧视,绝对不行!
沈郁棠起身,把酒杯放在一旁,顺手把坐皱的裙摆捋平,斗志昂扬地朝那边走去。
她并不急着开口,只是稳稳地走向她们,直到她们察觉到她的存在。
三双眼睛交汇的那一刻,空气有那么一瞬凝滞。
沈郁棠站定,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将手包夹在自己的腋下,然后——
缓缓地、优雅地竖起了她涂着黑色指甲油的中指。
温柔的笑意仍旧挂在脸上,
“Fvck you,both.”
说出的话却粗鄙到足以令两位女士眩晕。
考虑到也许有人听不懂英文,她又贴心地换成意大利语。
“Sparisci!”(滚开!)
由于常年练拳撸铁,沈郁棠手臂的肌肉线条非常清晰饱满,吓得两位女士以为她要揍人,你推我搡,提着裙摆灰溜溜跑了。
当然,如果她们听不懂人话,她也略懂一些拳脚。
等她们离开后,沈郁棠端着酒杯,倚在二楼的栏杆上。
气泡酒的甜味散尽,舌尖发涩,她没再喝,只是垂眼望向一楼人群。
厅里尽是金发碧眼的欧洲人,肤色泛着同样的冷白。沈郁棠的视线在人群中穿行。
很快,她在雕花的罗马柱旁,捕捉到了一道特别的身影。
男人拥有东方血统,身材高挑,即便在一圈高大的欧洲人群里,也分外惹眼。从沈郁棠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清他略微侧着的脸。
他正一手抄兜随意与人交谈,神态松弛,气定神闲。
而就在这一瞬,男人忽然也转过头来。
沈郁棠的瞳孔骤然一震。
所有华丽的辞藻瞬间蒸发,唯有一句从灵魂深处冒出的本能感叹——
“woc!”
不管在国内还是国外,这个男人都能称得上惊为天人。
身姿颀长,宽肩窄腰,是设计师手稿上才有的比例。
黑西装里的衬衣被蓬勃的胸膛撑起,熨烫笔直的西裤因腿部的肌肉而紧绷。
不难想象这身漂亮昂贵的高定西装下,究竟蕴藏着怎样一具诱人的肉.体。
他仅仅只是握着酒杯站在那里,就能勾得人目眩神迷。
叫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视线从他身上撕开。
仔细看去,这位陆先生在人群中也是最受瞩目的存在。
周围与他攀谈之人,无不表现出恭敬、甚至于讨好的态度。
而他很少说话,一只手随意插在兜里,水晶灯在他立体深邃的眉骨投下阴影,衬得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愈发深邃。
薄又带着冷意的嘴唇微抿着,面无表情的时候,生出几分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和距离感。
真是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近乎完美的男人。
可是,这位陆先生竟是混血?
这个消息让沈郁棠颇感意外。
亚当教授只提过他姓陆,近几年给学校捐赠了不少钱,但并没有提到他还有欧洲血统。
沈郁棠原本还想着若是纯血中国人,或许还能用中文套套近乎,胜算会大一些——也不知道这位陆先生能不能听懂中文。
她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