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本质的东西往往一致,如同并蒂花缠绕枝,纠葛一处难舍难分,但在某个节点,他们分离,踏上不同的道路。越往上走,两者之间的便越来越难以找到想通之处,壁垒越厚分隔越远,从而将原本相同之物彻底分割为两种独立事物。
启之道路的天命之人想要攀登,便要分辨。他们须理解事物原本独立,又要从独立之中理解蛛丝马迹的联系,这两者之间往往界限模糊,如同漆黑中分挑一缕蛛丝,当思想开始有所偏向,人不可遏制的出现两者更加独立或者更加趋同的倾向,这缕用于攀登的蛛丝便会因为这显而易见的错误立刻被斩断。所以越是高阶的启之天命之人越容易发疯,“钥匙"们跌落攀登之途大多因为如此。
不允许孤立与封闭的存在,但万事万物存在至今,本身就是独立存在,这件事情如何否认呢?
思考者死于思考,追奉者献祭追奉,攀登者跌落攀登。天命之人的宿命仿佛早已注定,除了真正的“天命之人"能够飞升漫宿,更多的人则会在这条蛛丝上苦苦挣扎,然后跌落。天命之人时常感到恐惧。他们为那些伟大的知识着迷,也同样为那些知识恐惧,他们为飞升漫宿的美好愿景着迷,也同样为无法飞升的可怕后果恐惧。防剿局说,研习无形之术的人,从他们得知这些禁忌的知识开始,他们就已经再也不能回归普通人的生活,那些呓语因绕耳边,不断催促着人向深渊更深处进发,几乎没有人能够抵抗得了这样的诱惑,因为那些能够抵抗诱惑的人大部分都因为忍受终生萦绕的呓语而精神失常。索菲亚也曾经历过几次攀登途中的艰难时刻,那些知识的严苛考验,绝望肆虐的时节,还有洞穿的伤口,可是这些考研她都有惊无险的通过,攀登至今成为这条道路的第一人。
因为一点。
“我能理解事物的异同。"她说:“也能接受事物的异同。”雕:“接受?你看起来并不像是能接受此事。”索菲亚:“在吞下弗里曼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一点,旧我永远催逼在身后,今日的新我在明日或许也会风化为旧我,它并不会因为我斩断某事而跟着被一起斩断。或许确实有这样的办法,但是它究竟是否适用于我还未可知。弗里曼是怀着吞噬我的心心来的,但在被我吞噬的时候,我能够感受到,他同样是欢欣鼓舞的。”
吞下一个人的时候,会将他的一切一并吞下,不仅是血肉,还有情绪、幻想、执着一一以及此人曾与世界产生的一切关系。她的声音变得干涩:“我不能理解,他为何能够如此坦然地面对此事一一他知道自己会因此消亡,他的存在会被我彻底泯灭,但他…他依然欢欣鼓舞。”那些愤怒和仇恨并不是消失了,但是它们就像是洒在牛排上的海盐一样因为过于渺小甚至只能起到一些丰富口感的调味作用一一他是如此的欢欣鼓舞。别说什么一个人的生命将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的已顺延,天命之人不信这个,更何况他甚至是一个杯之道路的天命之人,他不是索菲亚的信徒,索菲亚也从没有选过他成为自己的使徒。
他们之间是不可能顺延的。
这些滋味令人想起一些过去的事。
弗里曼在品尝她之后,吞下她之前曾经说过,他会予她新生。他确实这样做了。索菲亚突然意识到那时候他其实切实的感受自己的恐惧与怨恨,她怀疑说不定弗里曼甚至知道她心中是否决意背叛。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为什么还是决定让自己成为他的使徒呢?她在动摇。
激烈的动摇。
绝望无助的时节已然到来,此人正深陷其中。恐惧叠加一层,两层,她的理智已经摇摇欲坠一一只是因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就如前面说的,天命之人多少是会有一些怪癖的,他们总是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发疯或者突然暴毙,像索菲亚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一-但舞者直觉她没有说真话。
或者说,她说了真话,但隐藏了一部分。
时间流逝,索菲亚的颤抖正在加剧,那些啮齿动物的牙齿正在拼命啃食着她。而她在此处甚至没有积累哪怕一份安逸能够安抚此刻惊恐。舞者雕有点纠结。
当然索菲亚的遗产也有不少,虽然分散各处但确实不少,而且舞者雕也确实想要,并且早早就做好了如何区分“好友去世/发疯”和“爱侣去世"之间的区别,但是、但是.…
总之,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雕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雕说:“在背叛之前,你其实并没有真的想要做那个背叛者呢?”
她们两个人认识的时间不短了,或许索菲亚为情感所惑当局者迷,但舞者却明白一些事情。
许下愿望,付出代价,愿望实现。索菲亚与弗里曼的关系其实比她以为的要更加纯粹一一也更加亲密。
杯之教主几乎不会拒绝她所有的愿望,而索菲亚在面对弗里曼的时候,大部分时光是欢欣的。
“所以你究竞是在恐惧什么呢?"雕歪了歪头:“恐惧你吞噬了自己的导师?恐惧你再也无法分离旧我一-还是说,你对于弗里曼真的爱你,将你当做真爱的女儿和使徒一事感到恐惧呢?”
“不仅如此。"雕说:“索菲亚,你是否,也恐惧承认你自己对他的情感呢?承认她其实对这个人并不是全然的仇恨,就像她对很多人,对很多事情,并不全然是仇恨一样。
雕没有听见索菲亚的回答。
它只看到她将脸深深地埋进了有些冰凉颤抖的手指之中。这是第三重绝望。
她没有安逸可以缓解噬人的恐惧,只需要再等待片刻,狼一般的绝望便会将她彻底吞噬,到时她的时候便无人在意一-但是没关系!到时候索菲亚的所有财产,舞者必然会精心打理!
想到这里舞者雕决定再接再厉,然而在她再次张嘴之前,一阵激烈的疼痛从脖颈上传来。
那是一枚极细小的项圈。
隐藏在绒毛之下。
【你不应该再刺激她。)
耳麦当中传来经过处理的电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