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宫门……”
嘶哑嗓音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极艰难地向外挤。
如非身体条件不允许,逸王真想痛痛快快地大笑。
——守宫门?
真够荒谬的。
这种死局,还能叫莱西抢出第三个选项来。
有意思。
可惜她还是太年轻了。
光想到以此计将功补过、暂缓死期,却不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误伤也是常有的事。
姜还是老的辣。
莱西再狡猾,也不过是条小泥鳅,比不过他这把砧板上的铁刀。
“那当然好……”
逸王的呼吸声过于粗重,像台漏风的破旧风箱,换气声里总带着不和谐的噪音:
“来人,给公主看座。”
莱西坐到逸王阶下,左侧是乌月酬,再上首是另几位皇子。
乌月酬的一应家眷都在。
包括楚春信。
楚春信身份低贱,不配与乌月酬同坐,形单影只地跪在柱子的阴影里,乌发下垂,如一卷汪洋恣肆的潇洒长文。
可惜文脉已死,瑰丽辞藻虚有其表,散发出秾艳的腐烂气息。
莱西悄悄移开眼,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念:
小公主是假死的。
殿内诸人静默长坐大半日,终于等到了北军攻城的消息。
逸王没给莱西派兵:“沈萤……是苑将军的得力副将……以一当十……”
都快被人亡国了,竟还是抱着所谓的势力平衡不肯撒手,要让为数不多尚能出战的人白白送死。
莱西怀疑他脑子有问题。
她和沈萤,守逸王宫正门。
火红的建筑被雨水浇灭了生命力,死气沉沉地趴伏在若干汉白玉长阶之上,苟延残喘,却依然虚张声势地俯视前来朝圣的人。
长阶有九十六级。
九为阳级,六为阴极。
九十六级台阶寓意阴阳相生,然而设计者笃信的风水并不能突发奇效,阻挡下方浩浩荡荡的叛军。
为北军举大旗的人,正是当年帮莱西救治沈重澜的守城兵士。
主帅鞭马,他便大喝一声,让全场的注意都聚焦于他身上:
“乌家……”
雨声扰乱了莱西的听觉。
她没听清逸王的名字,视线聚集在主帅斜后方的沈重澜。
青涩少年着软甲,脸侧沾染了破城交战时被溅到的血迹,面容已看不出当日的稚嫩和青涩。
莱西回神,暗道一句可惜。
她没听清逸王的大名,以后没办法点名骂他。
一双温热的手用力按住她的肩:
“小将军?”
沈萤目光关切,想摸出帕子,摸了个空,方想起出门着急,东西都没来得及带上。
莱西不知发生了何事。
错神的功夫,举旗人已念完讨檄。
要开打了。
莱西回头看。
她和沈萤背后空无一人。
逸王果然说到做到,一个兵都没给她分。
莱西直接举双手投降:“姓乌的忌惮我爹娘功高盖主,意图借诸君之手杀我泄愤,如蒙各位不弃,我可为尔等引路。”
沈萤温润的表情出现一道裂痕:“莱西?!”
哪怕逸王有意害她,她也不能就这么当叛徒吧?
“我只有一个请求。”
莱西往阶下走了一步:“别杀无辜的家眷。”
主帅认得她。
她和沈重澜躲宋青云的那段日子,成天往北军的演武场跑。
三天里,有两天半能撞上主帅练兵。
偶尔还被抓过去凑个数,或是练累了、叫她们去当主帅演练两军对垒。
他没有为难莱西。
挥师入宫时,他与莱西擦肩而过,递过来一张手帕。
莱西疑惑地看着他。
他点点唇尖,拍了下沈萤的肩膀,就抓着他,去殿内寻人。
议政大殿空无一人。
北军全数入了宫,将前朝后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那帮蛀虫的身影。
沈重澜逐个摸过案桌上的茶杯。
——都是温的。
雨慢慢停了,空气中弥漫起泥土的芳香。
水珠从宫墙上滚下来,滴答作响。
他抛开茶杯,没命地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中计了!”
殿内有密道。
乌月酬告诉北境公主的传言是真。
曾让朽败王朝起死回生的密道,又为它续了几十上百年的狗命。
***
莱西还站在那里。
她发了半天的呆,慢吞吞地擦擦上唇。
指腹上多出一团刺眼的红。
奇怪。
她近来饮食很健康的。
肯定是叫逸王那老东西气的。
她擦净了血迹,吸吸鼻子,转身要往宫内走。
不远处,马蹄声急。
传闻中溃不成军的南军由逸王和太子领队,朝逸王宫方向包抄过来。
除去刚才一道在殿内喝茶的王孙公子,秦国公和裴开霁也赫然在列。
——北军叛乱,不是秦国公的授意吗?
太子回头吩咐了一句。
距离太远,莱西没有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