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稳定"的印象,就像是林知岁在应付不同社交需求时给自己规划了一个人设。
这个人设可能简单但很牢固,自成了一个小系统,任何意外的情绪在进入她内心的时候,就会被这个小系统所吞噬消化。吞噬消化后改头换面积压在心底,暂时、至少当时当刻让她还能维系稳定的状态。
电话那一头的林知岁语气如常说着玩的开心心的话,声音轻快明亮,赵寅城默默听着,半晌突兀问道,“拍的很辛苦吗?”林知岁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时间只剩下片场的嘈杂和对面深夜街道的过分安静,她好像没有听清赵寅城方才的问题,“晚餐算是这几天最丰盛的一顿吧,我好像已经有些吃习惯了,也没有一-”
“拍摄呢,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吗?”
不像每次被她轻易牵着鼻子顺着话题走,赵寅城语气严肃难得同林知岁表现固执。
一阵微弱的电流声,她吸了吸鼻子的声音十分遥远,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却又像是拼命克制压抑却终归失败,崩溃出断断续续的呜咽。赵寅城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听着强忍着委屈的哭泣声真的窝心极了,知道她不想同自己讲明只能竭尽全力把萌生的焦虑压下,放柔声音哄着,“是拍摄不顺利?还是有人为难你?”
“没有。“林知岁回答着,只是大概就连她自己也知道没什么说服力,咬咬牙将已经漫到嘴边的话强行咽下,单方面挂断了电话。赵寅城盯着手机屏幕,胸口泛起一阵钝痛。他立刻回拨,却是依旧被林知岁直接挂掉,于是转去聊天软件,“接电话,不然我现在就飞过去。”然而那家伙决定好的事情,哪里有这么好改变。...哥?"助理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已经第一时间发现有别于以往同知岁姐通话后的开心,这次十分两极地情绪不好。他其实也不想这时候上去触自家艺人霉头,可是刚才副导演已经派人来提醒准备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哥,马上要开始拍摄了。”把没有回复的手机丢给助理,赵寅城深呼吸平复情绪,吩咐道,“帮我订一张去萨格勒布的机票,越快越好。”
知道知岁姐在克罗地亚拍摄的助理懵了,.咱们这两天都有拍摄的。就算赵寅城是这个剧组里咖位最大的、拍摄上剧组会重点考虑他的行程表,但已经定好的拍摄计划因为他的私事临时调整,赵寅城还真从来没这么要过大牌。
“下午拍摄结束,晚上的飞机飞过去最快顶多耽误明天拍摄,所以我让你先去看往返机票。"赵寅城瞪了他一眼,让他按自己的吩咐办事,“其他的我会处理。”
记仇又健忘,她会记得引来怨怼的经过,却不会让负面情绪过多过久影响自己。
一直以来,林知岁让自己作情绪的管道,而不是情绪的容器。那些负面情绪沿着管道冲刷而过,就好像那些烦恼是膝跳反应级别的、即时性的,会转瞬溜走。
赵寅城抿了抿唇,决定在一会儿的剧情拍摄结束后,得跟孔孝真提一下这个事,哪怕对方极有可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万一呢?就像赵寅城至今依旧不知道在克罗地亚录制节目的林知岁究竞遭遇了什么。他只需要知道她潜意识在同自己求助就够了。新的一天在李昇基的安排下完成了行程安排,林知岁昨晚情绪混乱又不想辗转反侧影响室友休息,基本是直挺挺躺着直到快天亮才迷迷瞪瞪入睡,又很快被闹铃惊醒。
她今天情绪不高,不过看着有些明显的黑眼圈和低迷状态,猜测是失眠或者来了例假身体不适,大家也十分包容。
晚餐还是在酒店附近用的,本来大家劝着她吃完饭赶紧回去躺着休息休息,就见李有静神情古怪地在镜头后面无声冲着林知岁招手,示意她跟自己出来还以为是有什么单人录制问题要进行,林知岁便跟着李有静出来,结果有静姐带着她出来后就指着不远处的街角位置示意她过去,自己却没有跟上。林知岁看着那个身穿简简单单运动服的身影,风尘仆仆胡子拉碴其实挺邋遢的,甚至眼圈也因为心心神不宁熬夜通红,一点儿没有风摩亚洲的男神英俊劲」可那瞬间,都不需要李有静多说什么,林知岁越过行人奔跑着赶到他身边,一言不发直接把自己埋进了赵寅城怀里。感受到她越搂越紧的力道,赵寅城那些惴惴不安的心情才终于像是从漂浮稳稳落地,抬手安抚性质呼噜呼噜头发,长长叹息。“我还特意去旁边的花卉市场给你挑了一支鲜花,对方不想卖一支被我磨了好久,我离开时都感觉她在骂我一-"赵寅城一边说着一边试图用手里的玫瑰花分散她的注意。
“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太傻了。”听着她这时候因为手足无措反而不会说好话,赵寅城无甚所谓理所当然道,“不是不开心吗?”
林知岁知道那不是甜言蜜语,她没有丝毫怀疑。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同剧组怎么道歉、搭进去什么条件又存在什么隐患。他也不讲那些,就好像突然出现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一样。她一直同自己讲,你要一步步吞噬懦弱、痛苦、惰性、悔恨、孤独以及生活的各种碎片。
圆滑躲开那些巨大的足以压垮你的伤害,学会避障、学会自我保护,你的圆就不断扩大再扩大。
到最后你就是自己的宇宙。
可如果吞噬负面情绪、躲避伤害而描画的圆,比起圆满,实际却是空心的圆。
所谓情绪冲刷的管道,难道不就是被击穿的容器吗?在她将自己重新烧制糅杂前,怎么会有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