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的胆战心惊,终于在此刻,在她的怀抱中渐渐消散。一行人马不停蹄,挑小道疾行,直返下邳。袁望舒怔然看着谢廷玉下马,又亲手自车中接下一位头戴帷帽的儿郎,心中震撼难言。
她真的没想谢廷玉真能这般干脆利落,把人抢到手!不是,这也太快了吧!
袁望舒轻咳几回,将谢廷玉拉到一旁,低声道:“你为情抢人,我本不置喙。但你打算将人安置何处?别忘了,我们有正事在身。”“这确实是个好问题。”
袁望舒以为她会说将人安置在外头谢氏的山庄,谁知她清清楚楚道:“那便带着怜怜一道,去推行土断之策。”
“………哈?你再说一遍?!”
谢廷玉又重复一遍,字字清晰,“我会带着怜怜一道南下。”袁望舒险些气笑,见姬怜时不时往这边张望,更加压低声道:“谢廷玉,你这是颅内有疾吗?我们是去做事,不是游山玩水。”谢廷玉轻笑几声,“不带着他,他怕是也不愿意的。”于是,在无人再敢反驳的情况下,一行人将下邳的土断之策查核清楚,旋即拔营启程,南行而去。
姬怜坐在马车内,悄悄撩开车帘,时不时与骑在马上的谢廷玉四目相对,这一幕被袁望舒尽收眼底,她冷嗤一声,打马从二人之间穿过,走到队伍最前一行人率先来到淮阴。
沿途但见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拖着破旧行囊沿街乞讨。这些人一见姬怜车驾,纷纷涌上前伸手哀告。
袁望舒长鞭凌空一甩,冷眼扫过,流民顿时心惊胆战,踉跄退散。这是姬怜首度离都城南下。往日建康城中所见,无非皇室世家的奢靡繁华,即便寻常百姓亦无这般潦倒之态。此刻直面流民惨状,方对民间疾苦有了真切认知。
谢廷玉见袁望舒正欲再次甩鞭,抬手止住,“不过乞食求生,何必严苛至此?”
“你若是给她们,她们只会得寸进尺。”
“可若是不给,恐生怨怼,反酿祸端。”
谢廷玉眼神示意,几个亲卫就把事先准备的粮袋分了下去。流民们接过粮食连连磕头,哑着嗓子喊″谢谢菩萨娘子″。车马赶在天黑前入城。
无须谢廷玉额外吩咐,驿馆众人见这戴帷帽的儿郎与她贴得如此近,自然将二人安排至同一厢房。
谢廷玉携姬怜入内,不过片刻便独自离去。廊下有驿郎见其罗裙华美,仪容清贵,顿时起了歪心思。几声叩门轻响,姬怜启扉便见一浓妆儿郎含笑而立。对方显然未料房内另有他人,备好的说辞卡在喉间,满面窘迫。姬怜一眼洞穿其意,冷声道:“你有何事?”那儿郎梗着脖子,强自镇定:“原是来寻一位娘子,许是走错了房门。”“你没走错。”
姬怜面色森寒,不留情面道:“妻主她如今外出有事,故不在房内。但她绝非你可肖想之人,你还是速速离去吧。”儿郎掩面,落荒而逃。
夜深时分,谢廷玉方归。她长发与罗裙皆染满水珠,正逢天际骤雷乍响,细雨顷刻倾盆,叮咚击打在未阖紧的窗扉上。她随手阖窗,正欲解开腰间宫绦,忽有一双素手伸来,为她解开。两人一下子贴得很近,呼吸交融。
谢廷玉低下眼,只见姬怜已凑近,轻嗅衣襟,确认她身上并无旁人气味,这才替她褪下外衫,低声道:“你去沐浴吧。”待谢廷玉携湿发而出,姬怜执帕默默为她拭发,二人相对无言。夜雨声碎,烛火渐暗,帷幔低垂。两人并肩而卧,被衾下,小臂与手背相贴。
谢廷玉阖目,本欲静心小憩,方数到第五个呼吸,便听身畔之人轻声开口:“自那夜你将我抢走,已过了十余日。”“嗯。”
谢廷玉不明所以,只是低应一声。
“也是自那夜之后,你亦十多日没碰过我了。”“是我无法满足你,还是你在外头有人了?”谢廷玉骤然睁眼,原本欲沉入梦乡的困意顷刻散去一成,“…”还未等谢廷玉张口说什么,姬怜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们女人真的很花心,床榻上,床榻下两个样子。”谢廷玉瞌睡如今去了两成,“什么?”
姬怜忽地翻身,凉意透体,整个人紧紧贴上她身侧,唇瓣轻咬她的耳珠,声线带着一丝怨意,“你自出行土断,算来已有一个月有多了罢。你们女人在外,除却有人献上黄白钱财,难道就没有人奉上俊美儿郎?”“确实是有,嘶一一”
谢廷玉气息一窒,抬手轻拍他掐在小臂上的手,“但是我拒绝了。”“你方才不在房内,这驿馆里的驿郎自荐枕席来着,但是………姬怜的手滑到她的腰侧,指尖按住,语调带了几分醋意,“但是我说你不在房内,那驿郎便伤心地走了。谢姐姐,我这么说,你不会怪我吧?”谢廷玉扭头,诚恳道:“不敢怪,不敢怪,我怎敢?怜怜,你这么做是对的。”
又道:“我今夜见你用膳时,也没吃多少醋啊,你今夜怎地掉入醋缸里头了?”
姬怜将小腿轻压在她膝上,“不知和那些儿郎比之,我与他们孰美?”“怜怜卫阶之容,旁人不过萤火,岂敢与明珠争辉?”姬怜幽幽道:“那你为何不碰我?”
“十来日,你夜夜躺在我身侧,当真是一根手指头都不碰我。”“那夜在湖畔旁,你得到我之后,就对我腻了,是吗?”语渐低微,隐带泣音。细看时眸中已盈水光,泪珠摇摇欲坠。谢廷玉心想:这娇美儿郎果真是水做的,说哭真哭是吧?“你谢廷玉这个时候做什么淑女,这是你的身份吗?你是什么好色之徒我岂能不知!”
“看我现在无法再回到以往帝卿的身份,你就对我始乱终弃!如今我无依无靠,只能任你摆布,你要抛弃我便可抛……鸣呜…谢廷玉从枕边摸索出一块巾帕,替姬怜拭泪,“倒不是不碰你,实在是怕你有孕。”
姬怜泪眼朦胧望去。
“袁郎曾说蛊虫在体,若有孕恐伤根本。我不忍你用避子汤药,毕竟是药三分毒,那夜之后从未让你饮过。凡可能损你身心之物,我皆不愿你用。”“我是想着,等我们回了建康,问问有没有什么不伤你身子的避孕之法。”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