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朱元璋笑了,“但你把他骂吐血,江南的隐士大儒怕是要坐不住了。以前他们躲在山里写酸诗,如今怕是要联名上书,指着鼻子骂你是“祸国酷吏’。这一回,不光是朝堂上的文官集团,连民间士林都要跟你过不去。”
“不还有你这个皇帝护着么?”马天终于有了些危机感。
朱元璋却摊了摊手,做出无奈的模样:“那可不一定,咱这个皇帝或许都保不了你。”
“姐夫!”马天惊得差点跳起来,“你又想过河拆桥?”
“哪能呢!”朱元璋连忙摆手,“咱当然坚定地站在你背后。可咱也不是什么都能办,得让读书人闭嘴,也得让老百姓觉得咱是明君。你想想,戴良一吐血,天下人怎么看?都觉得你马天是个容不得谏臣的酷吏,咱要是硬保你,岂不成了包庇奸佞的昏君?”
马天张口结舌。
这弯弯绕绕的帝王心术,终究不如朱元璋通透。
“我找我姐去。”他抬脚就要走。
“别别!”朱元璋慌忙叫住了他,“咱们一起合计合计嘛。”
“锦衣卫随时听候差遣。”一直沉默的朱棣躬身道,“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稳住江南士林。戴良的门生故吏里,必有借机生事者,可令毛骧在江南加紧排查,但凡有串联上书的,先控制起来。”朱元璋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又转向马天:“听见了?光靠骂是没用的,得拿出对策。你不是说文官们四体不勤么?那就让他们看看,谁在给大明干活。”
翌日。
文华殿的红木案几上,如山的奏章几乎遮住了窗户落进来的晨光。
朱元璋用朱笔挑起一沓奏章,冷笑出声:“比吕昶那次还多!”
朱标立在丹陛之下,望着父亲阴沉的脸色:“父皇,这也是大臣们的心声。”
啪!
朱元璋将奏章狠狠摔在地上。
“狗屁心声!”他眼中杀机闪过,“昨日早朝戴良吐血,今日就有百余份奏章?没有人居中联络,谁信?”
朱标的面色微惊:“有人在幕后操控?”
他俯身捡起奏章,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官员名字,冷汗冒出。
原以为只是文人激愤,却不想竞成了精心策划的罗网。
朱元璋缓步走到儿子身边:
“标儿,这回你要看仔细了。”
“文官们捧着圣贤书,嘴里念着忠君爱国,可真到了利益关头,他们比谁都清楚,如何用笔墨杀人,如何借民意逼宫。”
他指着满地奏章,开始讲述那些藏在儒家典籍背后的权谋:如何借势、如何分化、如何让看似汹涌的舆情,变成帝王手中的利刃。
朱标垂首聆听,目光落在“请诛酷吏”四个刺目的大字上。
整个应天城,骂声一片。
寒风呼啸,街边太白楼的幌子在风中招展。
二楼临窗的栏杆旁,十几个儒巾青衫的身影挤作一团。
“马阎罗!真当读书人好欺负!”
八仙桌上堆满了残茶冷酒,几张《九灵山房集》散页掉落。
左首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儒猛地将酒盏砸在桌上:“昨日早朝,戴公那口血可是喷在金銮殿的蟠龙柱上!如今满朝文武噤声,反让酷吏横行!”
两个江南来的举子正抄写檄文。
一个面色赤红的中年文士怒吼:“我等在江南时,谁没见过龙脉案里被抄家的士绅?苏州钱氏满门抄斩啊!马天这畜生,比元廷的酷吏还狠。戴公昨日骂他“豺狼虎豹’,骂得好!只可惜被那厮气得吐血!”有人掏出藏在袖中的血书,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为戴公请命”;更有几个年轻书生当场解下腰间玉带,说要去文庙死谏。
靠窗的老儒颤巍巍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诗稿,用抖得不成调的声音朗诵戴良的诗,念到“苍生愁叹”四字时,竟老泪纵横,引得满座文人纷纷离席,围着他齐声和诵。
与此同时,应天城三十余家书肆门前都挤满了人,戴良的诗集被抢购一空,书商们连夜加印的“附录戴公金銮殿直谏实录”刺眼夺目。
秦淮河畔的画舫上,歌女们停了琵琶,跟着士子们高唱“酷吏猛于虎”;贡院前街的算卦摊前,相士们纷纷改了卦词,说“朝中有妖孽,当以清流涤之”。
整座应天城,像一口煮沸的油锅,只要再添一把柴,就能爆发出焚尽一切的怒火。
韩国公府。
李善长立在结着薄冰的池塘前,长袍被风掀起。
他手里捏着一把鱼料,猛地撒向冰面,蛰伏在冰层下的锦鲤骤然涌动,撞得薄冰发出细碎的“咔嚓”声,就像是应天城表面下即将迸发的暗潮。
“暗流涌动啊。”他盯着冰层下翻腾的黑影,“不过,这还不够!”
又一把鱼料被狠狠抛入池中,惊得几条锦鲤跃出冰面。
李善长缓缓抬头,目光穿透漫天风雪,直直望向皇宫的方向。
他压低声音,像是对着虚空低语,又像是在剖白心迹:“陛下啊,你对老臣不放心,老臣也对你失望啊。道不同,不相为谋。”
寒风呜咽,吹得池边残荷掉落。
李善长想起年轻时追随朱元璋征战天下的岁月,那时他们也曾在篝火旁畅谈治国之道,笑谈要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
可如今,他只觉得那个曾经的上位,早已在龙椅上变成了陌生的帝王。
“既然你不仁,就休怪老臣不义。”
冰面下的鱼群仍在疯狂争抢鱼料,搅得薄冰裂痕纵横,恰似他与帝王之间再也无法弥合的裂隙。“不过,上位你或许还是念着老臣当年的几分情谊。”
“这回老臣只想让你知道,这天下或许已经姓朱,可并不是都是你朱元璋说了算。”
“咱们啊,最后剩下的那点儿情谊,也不知道还能耗多久。”
他迎风而立,久久沉默。
直到脚步声传来,管家禀报:“老爷,吕大人求见。”
李善长嘴角浮现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