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永远算不清的账册、
若是将来每年有三成税收被宗室占去,那赈灾、军饷、河工、水利……这些关乎国本的事,该从哪里挪钱?
“这……”朱标张了张嘴,想说“不会有那么多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熟读史书,知道上古时一个小部落能繁衍成大国,人口滋生的速度,从来都超出想象。
马天见他脸色变幻,知道这话已在他心里扎了根,笑道:“或许是我杞人忧天了。殿下是仁德君子,将来必定有法子处置。再说,几百年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藩王宗室的后果,他目前只是想点到为止。
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低低的通报:“燕王殿下求见。”
朱标和马天同时抬眼,只见朱棣大步地走了进来。
他刚从锦衣卫过来,眉宇间带着一股未散的凛冽之气。
看见殿内二人,躬身行礼:“大哥,舅舅也在。”
“老四,你来的正好,孤在算藩王的俸禄这本账。”朱标道。
朱棣直起身,面色凝重:“大哥,舅舅,我刚收到陕西锦衣卫递来的密报,这事必须立刻跟你们说。”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卷封得严实的纸筒,双手递向朱标。
朱标见他神色一凛,连忙接过密报。
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潦草急促,显然是连夜誉写的急报。
才看了几行,他的手指便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这怎么可能!”
“大哥,你先别急,听我细说。”朱棣沉声道,“陕西布政使司那边,朝廷拨下去的赈灾银和棉衣,被当地官员和粮商勾结吞了大半。那些发往流民安置点的棉衣,看着厚实,里面塞的根本不是棉花,全是芦花和败絮,风一吹就透,跟没穿一样。前几日又降了场雪,安置点里已经冻毙了百余流民,都是活活冻死的!”
“岂有此理!”朱标猛地一拍案几,“父皇三令五申,赈灾物资不得有半分克扣,他们竞敢如此胆大包天?”
他脸色涨红,方才还带着疲惫的眼底瞬间燃起熊熊怒火。
马天在一旁听得心惊,忙追问:“密报里说,是哪些人敢如此行事?”
“带头的是陕西按察使张启,还有几个府县的知县。最可气的是,户部派去督查赈灾的主事刘冷,也被他们拉了下水,收了足足五千两白银的好处,转头就给朝廷递了“赈灾事宜皆妥善’的回禀。”朱棣压抑着怒气。
“刘冷!”朱标咬牙念着这个名字,“去年秋粮入库时,他就因账目不清被曾泰训斥过,孤念他是两榜出身,还给他留了体面。没想到竟是个狼心狗肺之徒!灾民在冰天雪地里冻毙,他们却在背后分赃,简直是丧尽天良!”
殿内的空气凝固,连炭盆里的火星都似在畏惧这股怒气,燃得小心翼翼。
马天看着朱标眼中翻腾的杀意,知道这位素来仁厚的太子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
他沉吟片刻,问道:“太子,此事牵连甚广,既有地方官,又有京官,你打算如何处置?”朱标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句道:“自然按律处置。”
他走到朱棣面前,沉声道:“老四,你手里的密报和人证物证,今夜务必整理妥当。明日早朝,孤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这些蛀虫一一揪出来!”
“是!”朱棣朗声应道,眼中闪过一丝同仇敌汽的厉色。
朱标颔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
他知道此事一旦揭开,必然会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但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些踩着流民尸骨牟利的败类,必须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翌日,奉天殿,早朝。
百官见殿外的廊柱下竞多了两队手持锁链的锦衣卫,心头皆是一凛。
朝参之后,户部尚书曾泰刚要出列。
朱标却抬手止住了他:“曾大人的事稍后说,今日先议陕西赈灾一事。”
群臣齐齐一凛,感觉今日的太子与昨日不同。
朱标目光直直看向站在户部队列中的刘冷:“刘主事,你前日递上的陕西赈灾回禀,说“百姓安堵,物资充裕’,可有此事?”
“殿下,臣是按布政使司的文书回禀的。”刘冷努力镇定道。
“文书?”朱标冷笑一声,将那卷锦衣卫密报掷在他面前,“那这卷密报,你又作何解释?陕西流民穿的棉衣里塞着芦花,百余百姓冻毙雪中,这也是你说的“安堵’?”
密报散开,上面附着流民冻毙的绘图。
枯瘦的躯体裹着破烂的“棉衣”,芦花从破洞中簌簌掉落,看得人心头发麻。
刘冷瘫在地上,汗如雨下:“臣……臣不知啊,定是地方官欺瞒臣。”
“不知?”朱标猛地一拍扶手,声震大殿,“你收受地方官五千两白银的账册,孤这里也有!芦花价廉?尔等贪墨之银可铸百倍棉衣!那百余冻毙之民,皆尔等刀下之鬼!”
这声怒喝如惊雷落地,群臣无不俯首屏息。
谁也没想到,素来仁厚的太子竞有如此雷霆之威。
“来人!”朱标沉声道,“将刘冷革职锁进诏狱,抄没家产,悉数充作陕西赈款!”
锦衣卫应声上前,铁链锁住刘冷的瞬间,他凄厉地哭喊:“殿下饶命!臣有妻儿老小啊!”朱标闭目不闻,转头看向殿外:“传孤令,锦衣卫即刻赶赴陕西,捉拿布政使张启及涉案府县官员,抄查粮商家产,所有涉案粮商,斩立决!”
“其上司纵容包庇者,不论品级,一律连坐,流放三千里,永不录用!”
“涉案官员押送进京,审后处决!”
三道命令接连而出,一道比一道严厉,听得百官脊背发凉。
这哪里还是那个会为罪臣求情的太子?
这就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君王。
可朱标的处置还未结束,他看向户部:
“曾泰,从抄没的家产中调拨白银三万两,加购棉衣五千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