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你们怎知账本背后是百姓的血汗,还是贪官的谎言?”
士子们这才恍然大悟,跪倒一片,方才的傲气荡然无存。
朱英站在原地,暗暗心惊。
他原以为太子让他抄卷宗是磨练心性,今日才懂,这位储君的育人之道,远比他想的更深。用三筐稻谷撕开官场的伪装,让这些纸上谈兵的才子明白:治世的根基,不在文卷里的辞藻,而在这沉甸甸的谷粒中。
朱标坐回案前,目光最终落在那个始终挺直腰背的中年书生身上。
“你是方孝孺?”朱标抬眼问。
方孝孺躬身应道:“晚生正是。”
“孤授你汉中教授。”朱标放下笔,“那里民风淳朴,却缺些教化。你去了,多讲讲经史,也多听听百姓的难处。”
方孝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深深叩首:“臣遵旨。”
他原以为会被留在京城,却没料到是外放讲学。
朱标又点了几个名字,或授县丞,或任典籍,都不是什么显要的职位。
士子们虽有微词,却无人敢反驳,唯有躬身领命。
“都退下吧。”朱标挥了挥手。
众人鱼贯而出,朱英整理好案上的文书,也躬身道:“殿下,臣今日还要去格物院,先行告退。”“去吧。”朱标头也没抬,“下回记得带上允效,让他也长长见识。”
“臣遵旨。”朱英应着,转身随人流走出殿门。
齐德,黄子澄,方孝孺三人并肩走在前面。
朱英慢了半步,看着他们凑在一起低语,竟脱口低笑:“倒像三傻啊。”
话音刚落,前面三人齐刷刷停住了脚步。
朱英心头猛地一跳,忙低下头,以为他们听到了。
齐德笑意冷冷,向方孝孺介绍:“这位便是新科状元朱英。”
方孝孺转过身,目光如刀,落在朱英身上。
“久仰大名。”他开口,“听闻朱修撰与已故皇长孙容貌酷似,连太子殿下都常错认。”
朱英摊手一笑:“听方先生这意思,是要行跪拜之礼?”
“放肆!”方孝孺脸色瞬间涨红。
齐德和黄子澄交换了个看好戏的眼神,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礼记·曲礼》有云:“礼者,天地之序也。’”方孝孺字字句句都带着圣贤书的威严,“你虽得太子赏识,却也只是翰林院修撰。皇长孙乃是天潢贵胄,莫说只是容貌相似,便是真有血缘,也当恪守本分,岂能有半分非分之想?”
“老夫劝你,趁早收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好好做你的状元郎,莫要学那趋炎附势之徒,靠着几分相似便妄图攀龙附凤!”
朱英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方先生可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方孝孺一愣:“你什么意思?”
“你见过皇长孙吗?”朱英追问,见对方语塞,又续道,“你凭什么说我有非分之想?你了解我?还是认为陛下和太子都昏聩,才看重我?”
一连串的质问让方孝孺哑口无言。
“你什么都不知道。”朱英语气冷冷,“不过是听了几句流言,便拿着《礼记》当尚方宝剑,对着素未谋面之人指手画脚。敢问方先生,这便是你读的“礼仪’?这便是你要去汉中讲的“教化’?”“你说我不守礼法,可你连“不随意评判他人’的基本道理都不懂!拿着几本圣贤书便自视清高,见了点风吹草动就喊打喊杀,这就是你方孝孺的学问?”
最后一句话像块石头,狠狠砸在方孝孺心上。
齐德没想到朱英竟如此伶牙俐齿,连忙打圆场:“朱修撰年纪轻,说话直了些,方先生莫怪。”黄子澄也帮腔:“是啊是啊,都是为朝廷效力,何必伤了和气。”
朱英却没停,盯着方孝孺的眼睛道:“我劝你去汉中之前,先去太仓看看那些发霉的稻谷,去军仓摸摸那些掺了糠的粮。等你知道百姓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再回来跟我谈礼法,谈野心。”
说完,他转身便走。
格物院。
朱英大步跨进院门,脸上的愠怒尚未散去。
“这是谁把我们的新科状元惹得脸红脖子粗?”杨士奇过来,忍不住打趣。
朱英摊手:“一个叫方孝孺的酸儒,头回见面,就教育我做人!”
杨士奇皱起眉头:“方孝孺此人,我早有耳闻。是个出了名的倔骨头,认死理,当年他父亲方克勤遭空印案牵连,他硬是守着灵柩在墓旁读了三年书,这份执拗,旁人学不来。”
“执拗也得分地方。”朱英往石凳上一坐,“对着素不相识的人就妄谈礼法,干什么?四处想当人爹?不说他了,坏了兴致。”
“听说西域来的先生们到了?马院长特意让人捎信,说这批人里有懂算术和几何的,可得好好请教请教杨士奇笑着点头:“可不是?马院长为了请他们来,前前后后跟西域商队磨了半年,光酬金就付了三百两黄金。维喆这会儿正跟个高鼻梁的先生掰扯勾股定理呢。”
“去看看。”朱英起身。
敞厅里果然热闹。
十几个金发碧眼的西域人围坐在长案旁,其中一个高瘦的老者正与夏原吉争论着什么,两人面前的算筹摆得密密麻麻。
“朱修撰来了!”夏原吉眼尖,见朱英进门,连忙介绍那位高瘦老者,“这位是达先生,算术很强。”朱英与这些西域先生们打招呼。
他问起西方的情况,众人你一眼我一语。
杨士奇在旁补充:“他们还带来了算术书,说西方有专门研究这些的学院,叫“大学’。”“大学?”朱英眼睛一亮,拉过把椅子坐下,“愿闻其详。”
达先生拿起支羽毛笔,在纸上画了个方形:“在佛罗伦萨,有座大学,里面有学天文的,有学医术的等等。巴黎,威尼斯都有大学。”
朱英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马叔的格物院,实际上就是大学吧。
“你们的大学,有多少学生?”朱英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