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微倒是没推拒,接过刷子蘸了蘸纸浆蹲在地上往花灯骨架上刷,刷完一面糊一面。
两个人一个刷浆糊,一个在旁边乐得递裁好的纸张,场面很是温馨。
花灯通体方形,四个边角经过赵韫巧妙的处理,是光滑的圆弧状,瞧上去有些憨态可掬。
赵韫将笔墨递上,轻声道:“小姐写下心愿吧。”
沈疏微握住笔杆,一点墨渍在暖黄纸面咽开,她难得迟疑了会,扭头看向赵韫,“只能写我的心愿吗?”
赵韫挑了下眉,神情柔和,“寻常花灯自是写自己的心愿。”
沈疏微点了点头,心头有些微失落,正欲提笔落上自己的心愿,就听得赵韫再度开口。
“但是姑娘不同,姑娘钟灵毓秀自会得神灵偏爱,写几个都没事。”
青年嗓音温润如寒泉冷玉,半点听不出狎昵之色,可沈疏微莫名红了下脸颊。
景胤莫不是在哄她?
好在光线昏暗,景胤应当看不清自己这会狼狈模样。
沈疏微一面安慰自己,一面提笔开始写心愿,殊不知身侧赵韫望着她的脸颊,唇角微微勾起。啊,小姐脸红了呢。
真好骗,他不过是说了几句从前在凉州街头听到浪荡子弟哄骗少女的话,小姐都听得这般开心。一缕墨发缠绕着尾指,赵韫慢悠悠又勾着头发缠了一圈。
小姐用的是木樨发油,倒与母亲用的不同,她用的是兰草脂膏。
只是再温柔干净的香气都掩盖不住她身上的颓败死气。
托那位生母的福,赵韫闻不得女子身上的香气,尤其是温柔清冽的花草味道,他会控制不住躁动。但沈疏微发间传来的幽幽木樨香似乎是一个例外,就像凉州遍地盛开诱人沉沦的毒花,闻过一次就要上瘾,勾得人沉沦于此间。
小姐好坏,竟然勾引他,他要把她锁起来,锁在自己的寝殿里,日夜相对。
沈疏微这会写好了祝愿词,她原想把沈家人还有景胤都写上,但是灯面小巧,容不下这么多愿望,写得太多也显得她贪心。
于是她只写了一句“春祺夏安,秋绥冬禧”,下方落了沈家人的名姓,这会她捧着灯面把题了字的那一面转向赵韫。
“景胤,该你留名了。”沈疏微眸子弯弯,看得赵韫有一瞬晃眼。
沈疏微把手里的灯往他怀里推了推,催促道:“快写吧,你亲手留了姓名神灵才会庇佑你一年四季都平安喜乐,顺遂无虞。”
沈疏微学着赵韫先前说的话。
赵韫接过笔杆,落笔才写了半个笔画,墓然意识到他现在是被沈家人捡回来身份存疑的景胤,而不是凉州那位菩萨面貌蛇蝎心肠的景王世子赵韫。
看着赵韫提笔落下景胤二字,沈疏微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景胤的字倒是与他本人的温和无害不同,笔锋凌厉,透着股凛冽寒气。
沈疏微轻轻抚摸着灯面,垂眸沉吟。
都说见字如见人,大哥的字如同他本人一样清隽中透着股正气,二哥的字虽丑了些,却也可以从中窥出金戈铁马的豪壮意气。
景胤,这真的是他的名字吗?
赵韫这会捧了灯烛回来,并未发觉沈疏微的出神。他接过灯盏,点上烛火,在院中放飞。
看着摇摇晃晃扶风而上的灯盏,沈疏微不自觉带上笑意,自重生以来积压在心头的惶然和不安似是随着这盏灯一起飘远了。
“你我都写了姓名,若真有你所说的神灵存在,也能得知他该庇佑之人。”
听着这句话,赵韫眉梢微挑。
半个时辰后,刚完成世子吩咐的任务,哼着小曲回来打算睡个好觉的乘风被立在院子中央的人影吓了一跳。
乌云散去,露出一角月亮,清冷月光照在院宇当中,乘风这才认出院子里的人是赵韫。
还不等乘风一口气落回肚子里,眼前金贵的主开口了,“随我去个地方。”
乘风苦哈哈地连口水都没喝上,就被赵韫带着翻上西山。
夜里狼嚎阵阵,还有几声不知道是什么野兽发出来的古怪的叫声,又尖又细,听得乘风摸了摸自己寒毛倒竖的手臂,努力瞪大眼睛在黑暗中辨别世子所说的灯。
也不知道那灯上写了什么重要的情报,值得世子亲自来寻。
思忖间,乘风脸颊被带刺的树枝狠狠划了一下,疼得他吡牙咧嘴。这种活能不能让寻霄来做,反正他八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又是个任务狂,来做这个任务再合适不过了。
“世子,是不是前面挂树上那盏?”就在乘风眼睛要找瞎时,忽地瞥见不远处一棵酸枣树上挂着盏明灭不定的祈愿灯。
赵韫冷淡地“嗯”了一声,抬脚踹在他小腿上,“爬上去,取下来。”
乘风吡牙揉着小腿,脚尖蹬着树干借力,三两下纵上树顶,摘下那盏灯笼。
就在他把灯盏送到赵韫手里,好奇地探头探脑想看看这灯面上到底写了什么重要情报时,被赵韫掀起眼皮睨了一眼。
乘风摸着鼻子委屈地缩在旁边,折了根树枝在地上画圈。
世子太过分了!寻霄到底什么时候进京,这日子他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赵韫从怀中摸出只细管羊毫笔,涂去灯面上景胤二字,重新写上了赵韫。
看着自己名字和沈疏微三个簪花小字并列,他眯起眸子,顺眼些了。
只是一一他目光顺着上滑,落在成串的沈家人姓名上,轻啧了声。
这灯是他与小姐的,他们有什么资格落在灯面上。
笔尖落在沈璋二字上,看着那一笔一划写得认真的字迹,赵韫无端想起沈疏微捧着这盏灯看向自己时,眸底泛着的细碎星光。
罢了,他缩回手,唇片微掀,不过是盏灯,他有什么好计较的。
那日花会过后,沈疏微再度忙碌起来。涌入京中的灾民一日比一日多,偏偏京中官员浑然不觉。毕竟闹灾嘛,隔个三年五载就有一回,哪个地方不闹水患饥荒的,过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