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交加中,江宝瑞拉着徐彩菊踉踉跄跄的走着,浑身都在哆嗦。
原本就佝偻的身子,更加低矮。
他想起了宋启山前些年的劝说,想起了前几日的提醒,更想起庄里那一家家佃户,在收获颇丰时的笑脸。
这些年,江家赚的银子很多,他曾自认笑的不比谁少。
时至今日,在这狂风大作,大雨倾盆的深夜里。
江宝瑞后悔了。
他忽然停住步子,转头道:“不能逃了,咱们今天也得死才行。”
徐彩菊愣了下,江宝瑞道:“我们若逃走了,小豪和亮儿说不定要被追究。若我们死了,他们活下来的机会才更大。”
徐彩菊明白这个道理,随后默默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她竟没有太多恐惧。
或许很久以前,便预料到了这一切。
又或者雷声太大,震的人没心思去想其它。
江宝瑞拉着她,转身朝江云庆来时的路行去。
江宝瑞在前面走着,语气充满落寞和悔恨:“是我对不住咱们家,也对不住你。我以为自己能像宋启山一样,让家里风风光光的,结果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我真没他那么大的本事,害苦了你。若有来生,我给你当牛做马。”
徐彩菊在后面被他牵着,走着,听着,看着。
被打耳光时,她委屈过。
被骂时,她气愤过。
可到了现在,心中哪还有那些心思。
只看着前面年迈的男人,不由自主将手和他握更紧一些。
这辈子是不太如意,可若真有来生,她还想嫁给这个男人啊。
都过一辈子了,哪舍得就这样分开。
什么苦啊,罪啊的。
过日子,不就是这般磕磕碰碰的么。
江云庆并不知晓爹娘没有逃走,而是迎着追兵来的方向去了。
他带着孩子,来到宋家。
看到那扇门没有关,就这样光明正大敞开着。
仿佛上苍怜悯,留下的一线生机。
但江云庆并没有进去,而是停在院门前,随后扑通一声跪下。
将自己,连同两个儿子的脑袋重重按在地上,大片泥水溅的满头满脸都是。
从小到大,无论任何时候,他都没像现在这般狼狈过。
总衣着光鲜,傲气凌人的在村中行走。
小小村庄,在他眼里都是泥腿子,无一例外。
而现在,这里是宋家庄。
江云庆没出声喊人,只一个劲的磕头。
江正豪和江正亮都不懂他要做什么,也被按着不停磕头。
屋子里谢玉婉和宋念云都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却不敢作声。
这件事牵连到朝中大官,非她们所能做主。
外面的磕头声,在雷声阵阵中若有若无,但武道第九境的修为,哪里会听不清楚呢。
站在门口的宋念守回头道:“爹,只有云庆哥和两个孩子。”
宋启山这才轻叹出声:“念丰,你去一趟吧。”
身着黑甲的宋念丰,不声不响的站起来,迈步走出屋子。
两边数名武官,跟在他身后。
来到院门口,看着仍在不断磕头的江云庆,宋念丰不禁想起那个年少时来到院里,高傲昂着下巴对他们兄弟俩喊。
“这才多点粮食,全拿去喂猪也算不上糟蹋,也就你们家小门小户的当回事。”
“来,你们俩谁先上,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学的拳法!”
那时的江云庆,多傲啊。
现在的他,又多狼狈啊。
宋念丰没有出院子,江云庆再次把脑袋磕进泥水里,闷声道:“按梁国规矩,非死罪,入军十年以上可免。求宋大人,将这两个孩子带入军中。”
梁国的确有这条规矩,但孩子还小,这个年纪参军,却又不合规矩。
宋念丰没吭声,他在等父亲宋启山开口。
哪怕已是堂堂五品守备,在这院子里,依然是父亲最大。
但宋启山一直不出声,宋念守回头看了父亲一样,又转回头去看着站在院门处,如一座黑山的大哥。
心里明白,父亲自然是想把孩子救下的。
但此事关系到军中律令,也不好擅自做主。
若宋念丰不愿救,做父亲的也不能强求,当以家中团结为重!
久久未曾得到回应,江云庆的耳朵里,隐约听到了众多脚步声。
他没有回头,却明白追兵即将到来。
这才抬起头,双眼竟已血泪模糊。
曾骄傲无比的江家独子,声音嘶哑着:“念丰哥……”
当这一声喊出来,宋念丰才终于叹出一口气:“早知今日,何苦由来。”
话音顿了顿,他往旁边略微移了些位置。
江云庆眼中亮起了一丝光,毫不迟疑把江正豪和江正亮往院内推去。
“爹!”三岁的江正亮刚要哭喊。
便被江云庆狠狠一巴掌打在脸上:“不许哭,跟你哥进去!”
“爹……”江正豪似已经明白了什么,眼里尽是泪水。
江云庆扬起手,却没有重重落下,咬牙拍了拍大儿子的脸:“记住了,以后你们俩就算死,也得为宋家死,明白么?”
江正豪回头看了眼身材高大的宋念丰,他认得,这是自己所崇拜的那个人,是比他爹更厉害的那个人!
转回头来,江正豪已是满脸鼻涕眼泪:“爹,我记住了。”
“照顾好弟弟,进去!”
江正豪拽着捂住脸哭的江正亮,朝院子里走。
两个孩子一步三回头,却还是迈入院内。
身后传来了哗啦啦的声音,追兵已至。
江云庆转身看去,马匹上,驮着两具尸体。
一眼便认出,那是爹娘。
他脸上露出凄惨的表情,而后站起身来,看着宋念丰。
“从小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