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算很熟。
半生不熟。
练剑的日子久了,两个人已经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种边练边聊天的模式。最初韩恋晨还是好好遵守练剑不说话,要说只能三招一问的规则,但到后来仍旧渐渐地收不住,凌初夜也没有再做约束,由着她说,自己也习惯了和这姑娘的相处常态。
这场景感觉很熟悉。
有时候他会想到自己那个挂名的未婚妻。
袁冰妍也经常像这样在他边上叽叽喳喳地说这说那,她灿烂的笑脸明媚而张扬,仿佛有消耗不完的朝气和无限的生命力。
而现在在他眼前的,是一张相似的脸,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韩恋晨问他的时候,他的反应仍然有些不在状态。
等他回过神,韩恋晨正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有在听吗?”
“有。”
“怎么感觉你今天把‘惜字如金’的特性发挥到了极致,”韩恋晨边说边把剑收起来,摆在了平日里的位置,“你有心事吗?”说完似乎觉得不妥,又补充道:“我没有过问你私事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好像心神不定。”
凌初夜愣了几秒,面色如常:“很明显?”
“不明显吗?你今天就没说过几句话,”韩恋晨反问道,“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的话题吗?”
“调查局。”
“太宽泛了,我们难道不是天天都在说这个?”
“修复者。”
“说到哪里了?”
“你说到,”凌初夜看着姑娘探究的模样,神色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曾经有一项技术,可以修复或改变人的记忆。”
“看来你也没怎么走神啊,”韩恋晨惊异于他竟记得如此清楚,“知道我早上为什么告诉你调查局在运违规药物的事吗?”
“与‘修复者’有关。”
“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韩恋晨顿了顿,突然问他,“你不会是一直在想这件事吧?”
“我确实是在想这个,”凌初夜心里想的事情其实还有很多,大的小的,一时间他都整理不过来,“调查局可能是想重启‘修复者’。”
“但他们打算瞒着你。”
“是。”
“可你不是说过,你当年是调查局的科研人员吗?那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这便是我想搞清楚的。”
“或许是两年前五月十号发生的那件事,让调查局对你产生了顾虑。”韩恋晨看他神色复杂,想了想,分析道。
凌初夜的观点似乎与她不谋而合:“很有可能。”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你提起记忆修复吗?”
凌初夜抬眼看她:“为什么?”
“调查局做研究的事,你虽然说了,但我一直是半信半疑的,”韩恋晨转身走向前厅,“你上次说的‘修复者’计划,连同两年前的事,就连倚月阁也查不到,而这项计划却恰巧终止于两年前导致你失忆的那件事,最大的可能就是两年前的事有可能对现在的你产生不可预估的冲击,而无论结果好坏,调查局没有胆量冒这个险。而你说我是目击者,虽然我完全没有印象,但这种可能性存在并且几率很大,因为我以前确实曾经从事过记忆修复的研究。”
“以前你从事过?”凌初夜跟在她后面走回了前厅,看着姑娘取了紫砂壶和杯碟,似乎是准备泡茶,“若我没记错,记忆修复属于新兴学科,除了调查局当年的研究进程外,并无其他先例。”
“那说明我只有可能是调查局的科研人员,”韩恋晨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你是这个意思吗?”
凌初夜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她。
“这么说我们以前还是认识的了?还真是神奇啊。”
韩恋晨烧了一壶水,烫了杯子,将水倒掉,从茶罐里取出少许放入。凌初夜一直靠在门框边注视她的动作,瞥见那杯中夹杂在浅绿间的白色花瓣,随口辨认了一句。
“碧潭飘雪。”
花似白雪,采自晴午,叶似鹊嘴,形如秀柳。
韩恋晨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奇异:“你知道?”
“蜀地峨眉,”凌初夜道,“我也不过是凭着地区猜测的,若是身处江南,我倒不一定能分辨得出。”
“黄山毛峰,西湖龙井,六安瓜片,金陵雨花。”
凌初夜补充道:“安溪铁观音,洞庭碧螺春。”
“铁观音算是岭南了吧,你知道得不少,”韩恋晨狐疑地看着他,“你学过茶艺吗?”
“未曾,难道你学过?”
“我只是略知一二,也没有系统地学过。”
凌初夜眼神闪了闪,似有片刻的恍惚。
韩恋晨灌好了水,拎起来倒入杯中,只倒了三分之一便停了下来:“如果你……”
凌初夜挑眉,无声地等待她的下文。
可韩恋晨张了张嘴,似乎短暂地消音了,她放下水壶,视线落在杯中漂浮的茶叶上,不知在想什么。
“你想说什么?”
干涩的茶叶逐渐伸展开了肢体,透出饱满莹润的色泽,在滚热的清水里鼓胀起来。
韩恋晨盯着茶杯看了一会儿,眉梢微微弯了一点点,这才继续往里倒水。
热气升腾,白色细雾飘飘忽忽地像是遮住了她的面容。
凌初夜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一杯茶。一个人。
他曾在哪里见过。
可太模糊了。
他想不起来。
“我只是突然意识到没有问这个问题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