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科的人把还在挣扎的徐秀成绑成粽子,用扁担一抬,跟架一头大肥猪似的,敲锣打鼓地往外走。恨不得让全厂的人都来瞧一瞧他们护卫科不是吃干饭的,也是实打实有真本事的。
机械厂本就枯燥,经这一茬事,大家都将事情听说了个十有八九,有胆大的想去看,可惜都被车间主任给拦了。
这会护卫科把人都抬出来了,恰逢他们下班,车间主任也管不着,一个个都兴奋极了跑出来看。“哎哎哎!老李,这就是那个疯子了?”有人跟在人群里喊。
被叫老李的人点点头,挤进人群里,开始吹水:“是嘞,现在就给他捉派出所去,你是不晓得,这个疯子力气可大,把我们几个同志全掀了十几米,可惜”
老李啧啧摇头,尾音故意拉长。
“什么呀什么呀?”几个离他最近的人都快急死了,“老李别卖关子了,快讲快讲。”
“就是,老李你也忒不厚道了,快讲。”
老李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吊足他们的胃口,才仰着头,得意洋洋道:“可惜遇到了我。”“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再一招神龙摆尾,黑虎掏心,螳螂展翅,再配合护卫科其他同志,一记飞踢,把这疯子给踹地上了!抠都抠不下来,给他一通伺候,哭的那叫一个惨!”不少人沉默了三秒,随即翻了个大白眼,喊了很长一声。
有人当面拆他台:“老李,什么十几米,你这也忒夸张了,十几米都快有几层楼高了,那同志们还能活啊?”
“还螳螂展翅。”
有人笑得眼泪花都出来了,捧着肚子。
“那玩意叫白鹤亮翅,还螳螂,螳螂哪来的翅?老李,平时让你多读书,就是不听,现在丢人了吧!”“我可没瞎说。”老李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反正不论怎样,这次我们护卫科就是立大功了。”这话没有人反驳,金兴机械厂护卫科已经很久没来二等功了。
厂里效益不好,上头就在考虑裁掉护卫科,毕竟护卫科一年了也没干实事,都是吃干饭的。护卫科上有老下有小,背地里都发愁。
偏偏这节骨眼儿上,冒出徐秀成这个酒鬼,还把领导们痛扁一顿,打得哭爹喊娘,这不就是送上门的二等功吗?
护卫科等人心里那叫一个得意。
要不是碍于队伍后面跟着几个受伤的领导,不是鼻青脸肿的,就是哎哟喊疼的,他们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走在中间的是钟乔和周萍。
除了被捆绑成粽子的徐秀成最扎眼,那么周萍和周强就是一对扎眼的风景线了。
一个干瘦小老太,捂着嘴,门牙都掉了,满口鲜血,凄惨得很,一双小绿豆眼却怨恨滔天的盯着所有人。
另一个肥胖如猪,鼻子恨不得长头顶,可现在呢,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那些时常被骚扰的女工都议论纷纷,满脸痛快,暗自叫好!
听老李他们吹水,周萍坐不住了,两眼一瞪,嘴里胡乱呜呜着就要冲到老李身边。
她儿子才不是疯子呢!
“行了妈。”徐丽丽看不下去了,一把揪住周萍衣领,将她拖回来,“都闹成这样了,消停点行不?还觉得咱们家不够丢人的是不?”
周萍恶狠狠的盯着徐丽丽。
都是因为你,赔钱货!
出的馊主意,害了她宝贝大儿子和天才二儿子,要不是现在人多,她还牙疼,非得让你脱一层皮!徐丽丽无奈叹气:“妈,我知道你怪我,但这事你也同意了不是吗?大哥耍酒疯还都是你唆使的,这些我可没掺合。”
周萍继续恶狠狠的盯着她,仿佛和徐丽丽有不共戴天之仇。
钟乔面上一如既往的平和。
金兴机械厂第九车间的人大部分老员工都认识她,晓得钟乔脾气最好,他们都认为徐家人先挑的事,连累了钟乔。
有几个老员工小跑过来,替她说话:“哎,老李头,你是不是抓错人了?钟乔这小姑娘老好了呀,我们都了解她的,怎么还要把她抓去的呀?”
“就是嘛老李头!”
一个中等身材,杏眼的短发大姐将老李头一把揪过去。
“可不能冤枉好人的,人家小姑娘不容易的,还带个孩子呢,你把她抓走,人家小孩可怎么办?”“给人家放回去得了!”
钟乔循声看去,帮她说话的是两个中年妇女,比她起码大一轮。
由于时间太久远,她恍惚了一下。
根据前世记忆,以及这几个人的面部特征,依稀认出是第九车间同个部门的大姐们。
一个叫周燕,另外两个叫蔡锦和梁茹月,具体是“如”,还是“茹”,记不太清了。
她们上的晚班,都很清楚钟乔婆家什么德行,一听钟乔来要工资,徐秀成还来闹事,立马就跑出来帮自己说话了。
“这我也没办法,这人确实跟她脱不了干系呢,我想放也放不了呀。”老李头被女同志一通纠缠,无奈挠头。
周燕是个爽朗性子,闻言,眼珠子一转,笑道:“行了,别为难老李头了,人家也是按规矩办事,不过老李头,只说必须得去派出所,也没说必须得关一段时日吧?”
老李头全然不知自己正走入一个圈套,老实巴交的点头:“那肯定,毕竟人也不是她打的呀。”“那你到时候可要帮我们乔乔说好话呀,人家小孩才一个多月,离不了妈的。”周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李头一惊:“哎呀,她还有小孩呀。”
他眼中流露出几分愧疚,早知道就不把事情闹大了,看来只能到派出所的时候帮说几句好话了。钟乔冲她们微笑示意,眸中微光闪动,心情格外复杂。
算上前世,应是十几年没见。
没想到除了家人的爱护,还能有同事间的温暖。
这些女人的面容在她记忆深处不过浅浅几笔,大多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而今,却随着她们的大嗓门还有音容笑貌,记忆在复苏,并逐渐有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