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晏宁还未睁眼便被兰心一连声叫了起来,睡眠惺忪中由着兰心给穿衣洗漱梳头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因着梁姨妈得了信儿,知道晏老太太到了京城,张罗着带了迟大太太并少爷小姐来给晏老太太请安来了。
晏夫人叫人来唤两位小姐过去见客,还特意嘱咐了,莫要失了礼。
晏宁同兰心走在去福安堂的小路上,心中思忖着该何时同母亲说自己跟时嘉的婚事,自己不同意。迎面一阵笑闹声传来,却是另一边走来了晏敏同她身边的大丫鬟春俏。
看见晏宁,晏敏带了笑意先打招呼道:“我还说去寻了妹妹一道出门,又怕妹妹见了我又不高兴,既在这碰见了,就一道过去正好。”
晏宁面无表情盯了她一会儿,直看得她脸上笑容凝固了几分,才抬头瞅了一眼天上片片浮云,向兰心道“天儿怎么这么快就阴了下来,别是要下雨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免得淋在了路上。”
说着,直直地便从晏敏身前走过,连一个眼风都不肯给她。
晏敏将手中的帕子拧成一团,贝齿轻咬着朱唇,最后一甩帕子,脸上重新挤出笑容,小跑着追了上去。“昨日我也是好心一”她低着声气小声地说,没想到一句话不曾说完,晏宁已是加快了脚步,先她跨进了福安堂的院子。
厅堂里传来一阵寒喧说笑的声音,门口的小丫鬟看见两姐妹过来,连忙打起了帘子。
晏敏还待再说什么,晏宁已是越过她先进了屋里。
晏老太太正坐在上首,同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衣,面容白净的圆脸盘妇人谈得正欢,见她来,忙招手叫过来。
“这是你大姐姐未来的婆婆,你也该见见,认认人,以后走动起来也方便。”晏老太太笑容满面地说。晏宁上前盈盈施礼,迟大太太拉了她的手,顺势打从自己腕上浮下一只水头极好的玉镯就往她手腕上套,嘴上还说着:
“不值甚么钱的小玩意儿,二小姐戴着玩儿也好,拿去赏人也罢,是我的一番心意。”
晏夫人一眼扫过,眼角轻跳,若这般通体盈透如碧波凝翠的镯子也不值甚么钱,怕是自己首饰盒子里头大半的玉饰都该扔了去。
晏宁嘴角噙着浅笑,轻声谢过了迟大太太,便被热情上来的迟萱拉到一旁,与迟大太太带来的两个女孩儿说话。
晏敏跟在妹妹后头进屋,一耳朵听见晏老太太说什么“未来的婆婆”,不由羞红了脸,脚步在门口顿了一顿。
往日里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晏夫人瞥了她一眼,竟像是没有看见一般,移开了眼神。
晏敏面上通红,上前去见了礼,迟大太太笑语盈盈,没有与她多说什么,反而扬了嗓子叫两位迟小姐照看好晏二小姐,说话亲热得好像这是在她府上一样。
还是梁姨妈在一旁凑趣儿,赞晏家大小姐端庄贤淑,二小姐灵动俏丽,叹还是妹妹比自己会养孩子。这边迟大太太端着茶饮了一口,不疾不徐地说:“咱们商户人家,端庄贤淑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心里要有计较,莫要叫人三两言哄了去才是正经。”
晏敏的脸登时煞白,求救似的看向晏夫人。
晏夫人此时亦是紧咬银牙,强自压抑着心中怒火,又恨自己女儿不争气,叫这商户妇人也敢到自己面前张牙舞爪。
才开口要说话,那边晏老太太笑眯眯地道:“不是说给你家大爷捐了官?迟太太日后说不得也能叫圣上封个儒人,安人,吃朝廷的俸禄,这商户不商户的,倒不必时时挂在嘴上。”
“那也要看泽哥儿争不争得这口气,唉,老太太您是不知道,为着他在京城闯下的祸事,我同他爹匆匆忙忙卖了家里一艘正赚钱的海船忙赶了过来,不晓得折了多少利在里头,若他不争气,只怕我们老两口子要气死。”
迟大太太听了晏老太太的话,嘴上抱怨着,面上早已喜上眉梢,两眼弯弯,又同晏老太太算着账。一说起海船每年可得的利,饶是晏夫人也经手那般多的铺子田庄,手底下偌大的生意,听了也不由咋舌。
“哎唷,迟太太家里做的好大的生意,这一回来京城,确是亏了好些。”晏老太太连连点头,又一时叹可惜。
迟大太太一拍大腿,“瞎”了一声,道:“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为着儿女,掏心掏肺的有什么要紧,怕只怕啊,他们不懂,反怪你管得多。”
最后一字拉长了音,迟大太太瞥了一脸落寞站在一旁的晏敏,眼角眉心竞带了丝不甚明显的嫌弃。晏夫人不由在心中暗叹了一声,若是平时,似这般商户人家的妇人,在她面前哪里有坐着的道理。可惜晏敏真真是被脂油蒙了心,便是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人家,也巴巴的上赶着要嫁,也不知自己往日教她那许多,难道都教到了狗肚子里不成?
一时间灰心丧气,就连晏敏连连使来求救的眼神也不曾看见。
这边晏宁被迟萱和两个堂姊妹团团围住,叫她坐在中间,一时夸她头发乌黑浓密,一时又叹她出了一趟远门,竟也没有晒黑,可见是丽质天成,叫人羡慕不来。
晏宁还是头一回在表姐这里受到这般尊贵的待遇,耳朵里又听见迟大太太话里话外含沙射影,不由心里烦躁。
“我晒黑了的,或许是表姐这些时日绣花绣得时间太长,坏了眼睛,看不真切才是。”
她冷笑一声,回了迟萱一句。
正这时,小丫鬟来回,道是大少爷陪了迟家两位少爷来给晏老太太请安,晏夫人忙张罗着叫几个女孩避到纱橱后。
慌乱间,几人已然掀了帘子进来。
那迟泽当先走着,一眼瞧见晏宁正同迟家的大妹妹说话,身量已然长成,虽形容尚小,眉眼也初成,身子不由便酥了三分。
晏夫人一眼瞧见,怒气直冲头顶,一转眼看见晏敏含羞带怯看向迟泽的眼神,心头闷闷如同压了一块大石,悲凉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