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李家子弟又是怎样的派头?
老仵作不敢再作拖沓,干脆道:“沈观主所言极是,这些尸首唯有脖颈处带有一道勒痕,同时尸体的舌骨与喉骨都被折断,身上并无防御性的外伤,基本上符合自缢身亡的特征。”
沈玉华轻甩手帕,恶趣味地说道:“照这个意思,难道汤家一门真是集体得了癔症,相约全家上吊不成?”
李三辛没兴趣和沈玉华胡闹,而是向仵作询问道:“你确定没有疏漏吗?十三口人一齐自缢,实在是过于离奇。”
老仵作点头,很肯定地说:“李大人放心,我老宋头吃了青鸾卫三十年的官粮,可以发誓从无验错一具尸首,更不要说是一连验错十三具了。”
沈玉华轻笑,手中扇子虚点两下:“这龙舒县向来太平,三十年,能出过几桩命案?经由青鸾卫之手的又有几件?依我看,不如叫县衙再派仵作前来验尸,如此才算周全。”
说道这里,沈玉华像是想起了什么:“话说回来,汤宅这里闹出来这么大动静,周县令怎么还不过来看一看,就这么怕案子办砸了担上干系?”
吴海浮没有接这个话茬,看向仵作道:“老宋头,你最开始跟我和李试百户汇报的时候,说过这些死者虽然都是勒毙,但似乎另有隐情,是不是还有别的发现?”
仵作老宋头被沈玉华抢白几句,脸上有些难堪,但面对三位大人,尤其是那位明显不好惹的道门观主,只能恭敬地答道:“回禀三位大人,这些死者虽然符合自缢特征,但有三个地方非常可疑。”
第一个可疑之处是力度,“寻常自缢之人,因求生本能,身体会下意识挣扎,勒痕往往深浅不一,或有抓挠、摩擦痕迹。但汤家这十三口脖颈上的勒痕虽都呈‘八字不交’之状,但异常清晰、整齐,就像是被人用极大的力道瞬间勒紧,甚至来不及挣扎就顷刻毙命。这力道绝非悬梁自尽能造成的,因为死者们脚下被踢倒的凳子高度与悬吊点配合起来,产生的下坠力道,不足以造成瞬间便可致命的喉骨舌骨断裂。而且本次十三名死者,男女老少、高矮胖瘦皆有,但他们勒痕在脖颈上的角度都高度一致,便是同一个人上吊两次,因挣扎或体重瞬间变化,勒痕也必有细微差别,如此整齐划一,实属罕见。”
“第二个可疑之处是姿势。自缢者死前痛苦,死后肢体姿态往往扭曲僵硬,面容狰狞。可这些尸体……太‘安详’了。除了吊缢导致的颈部变形和面部紫胀,他们的身体姿态都很自然,手臂自然下垂,双腿微曲,甚至脸上都看不到多少临死前的痛苦挣扎神色,倒像是睡着了一般被挂了上去,更诡异的是有几具尸身的脸上竟然还带着笑容!这完全不合常理啊。”
他顿了顿,看三人都在凝神倾听,尤其是沈玉华的眼神也锐利起来,便接着道:“第三个可疑之处是一件证物,我等在验看书房里汤达的尸身时,发现汤达脚旁有一把被踢倒的椅子,其右前腿有断裂痕迹,且断口崭新,应是近期受力所致。但汤达身形微胖,体重不轻,若他是自缢时蹬踏椅子导致腿断摔倒,那脖颈处的勒痕会因为瞬间下坠而撕裂加重,甚至颈椎都可能断裂。可他的勒痕与其他死者并无二致,同样整齐,咽喉舌骨断裂程度也相仿……”
“你的意思是…”李三辛眯起了眼睛,“那椅子腿,可能是在他死后才断的?有人动过现场?”
老宋头谨慎地点了点头:“现场痕迹确凿无疑。汤达之死,恐非简单的自缢。
沈玉华捂着手帕的指节微微收紧,眼神锐利起来:“瞬间致命?姿态安详?宋仵作,你的意思是,他们并非自己上吊而亡,而是在毫无防备或无法反抗的情况下,被人强行勒毙,再伪装成自缢?”
老宋头连忙躬身:“小人不敢妄断,只是这验尸所见,确实蹊跷,绝非寻常自缢之状。若要伪装,此人或此伙人,必是精通此道且力大无穷之辈,才能做得如此‘利落’。”
吴海浮和李三辛的脸色都沉得能滴出水来。集体自杀本就离奇,现在仵作更是指向谋杀,这案子瞬间从打击“天廷”妖人的功劳簿,变成了可能涉及更大阴谋、且办砸了会掉脑袋的烫手山芋。
“会不会是采生折割?”李三辛下意识地低声自言自语,这是切切实实的魔道邪教,通常伴随五脏六腑的采摘和魂魄的掠夺。但他立刻又摇头,“不对,尸体完整,并无器官缺失或肢体伤残的痕迹,并不像那些邪道常用的手法。”
沈玉华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她轻哼一声:“李试百户倒是提醒我了。宋仵作看的是肉身表象,魂魄呢?”
她不再理会吴李二人,径直走向离得最近的一具尸体,将那方绣帕收入怀中,伸出未持扇的左手,食指中指并拢,轻轻点在那妇人冰凉的眉心。只见沈玉华指尖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清光,如同水波般渗入尸体眉心。同时发散出念头,进入这具尸体的泥丸宫当中。
她的双眼微阖,神情专注而肃穆,口中无声默念着什么。
吴海浮和李三辛屏息凝神,不敢打扰。
这是道门方士探查神魂痕迹的手段。
老道的仵作可以通过尸体判断出人是从高处落下摔死,还是死后被他人从高处抛下。
方士精通神魂之道,同样可以通过泥丸宫中的种种痕迹判断出尸体的魂魄是在生死之后自行消散与天地之间,还是被人强行夺走了
片刻之后,沈玉华收回手指与念头,清光散去,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冷了几分,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只见她一言不发,又走到汤达父母的尸体前,如法炮制。当探查完这两具尸身时,沈玉华猛地睁开眼,厉声道:“好胆!”
这一声断喝,在寂静的院内显得格外刺耳,所有青鸾卫和道士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沈观主,有何发现?”吴海浮急忙问道,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沈玉华转过身,面罩寒霜,目光扫过吴海浮和李三辛,最终落在那些盖着白布的尸体上,声音冰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