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滴从梁上砸在乌墨色的砖石上,滴答声响。
昏朦的烛火,被又湿又热的空气压得低低的,连呼吸都因着过于潮湿,像是被一种无形的慵懒包围。
谢执砚身上宽袍领口已经扯松,露出内里雪白的单衣,他双臂撑着浴桶外缘,眉心紧皱,正盯着水面上漂浮着的——
玫瑰、牡丹、丁香……各色花瓣落在他眼底,花香被热气一熏,酝出一种近乎醉人的馥郁芬芳,甜而不腻能把人浸透。
这香,从踏进韫玉堂的那一刻,他就被这些若有若无的细腻围裹,像是一种提醒,更像是某种宣誓。
放眼望去,浴室放置的都是他离家前用惯的东西,一样没少,甚至连位置都不曾挪动,明明应该是熟悉的一切,可样样都让他陌生。
“郎君?”盛菩珠又喊了一声。
“放在后头的架子上即可。”谢执砚终于收回目光,朝她看去。
盛菩珠就这么和他眼神对视上,隔着朦胧的白雾,并不甚清晰,反而显得他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像是能把人看穿的审视,无声却迫人。
她眼睫颤了两下,似有片刻失神,慢慢抬手将鬓角一缕青丝挽至耳后:“衣裳鞋袜都是妾新给郎君缝制的,早早就让人洗净,晒过太阳。”
谢执砚将目光偏些许:“有劳夫人。”
水雾掩映,明明近在咫尺的身影被热气模糊了轮廓。
因为这样,盛菩珠反能而大胆直白地仰起头,他身形高挑,肩颈线条宽而凌厉,即便是垂下眼眸,也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
那种压迫,是他与生俱来的,就算情绪一贯收敛,也让人心存敬畏。
他就是天生的上位者。
想到这里,盛菩珠身体不禁一颤,不是冷,而是莫名的闷热。
雾气穿过衣服薄薄的料子,像是把热意都留在她皮肤里,两人隔着浴桶,一切都变得黏稠,他那抹若有若无的目光,如同有实质,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就像是梦中……
他掌心冰凉,那——却热得厉害。
“呼……”盛菩珠呼出一口热气,心道赶紧打住!
她脚尖动了动,往前迈了半步,无形中拉近了彼此距离,双手试探性抬起,见他只是平静看她,于是轻轻落在他领口下方的玉扣上。
“郎君归朝,刚好遇上润雪丰年,是难得的好兆头。”
盛菩珠动作很慢,也不熟练,她想着长安城的大雪,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那……玉门关是什么样的?”
“明月会从祁连山脉升起,黄沙漫天,山上积雪终年不化。”谢执砚微俯下身,看到她纤细的手指落在金玉革带上,她应该从未做过这种事,系带和扣子都快缠成死结了。
他抬手,帮她挑开革带上繁琐的金玉扣。
盛菩珠咬了咬唇,目光凝在他身上最后一件白色单衣。
“夫人。”落在他领口的手,忽然被男人宽大的掌心握住。
“嗯?”盛菩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谢执砚看向手臂侧边一抹不算明显的暗红色,想起那道还未彻底愈合的箭伤,动作不由一顿,微微皱眉看过去。
烛光缠着纱似的白雾落在她身上,将她身形勾勒婀娜,再配上一张过分明媚的小脸,灵动和无辜的眼睛。
他略微沉思,这样大家族中娇养出来的闺秀,恐怕从未见过血肉模糊的画面,若是冲撞了,倒显得他不知规矩。
“剩下的,就不劳烦夫人。”谢执砚掌心不由加大了力道,轻轻拂开她的手。
都到这一步了。
现在让她走?
盛菩珠气结,当然更多的还是不死心。
她慢慢眯起眼睛,借着雾气的遮掩更为放肆地盯着他小腹看,可惜就算隔着一层布料,她视线也穿不过去。
如果是这样半途而废,怎么能甘心。
想到这里,盛菩珠干脆一不休二不作,装作没站稳原地趔趄一下。
眼疾手快,目的明确要去扯那块碍事的布料。
好巧不巧,一个是装没站稳,另一个信以为真了。
两人同时往前迈了一步,就这样该死地撞在一起。
盛菩珠鼻尖撞上男人坚硬的胸膛,撞得她泪眼汪汪,等视线恢复清晰的时候,对上那双幽邃沉郁的眼眸。
“夫人。”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可短短两字,却是那种不容置喙的严肃。
盛菩珠被他这样不置一词凝着,居然有种大祸临头的错觉。
算了,不跟他计较,眼下还弄不清他的脾性,最好适可而止才是正理。
“嬷嬷,我也要泡澡,快累死了。”
盛菩珠走到外间,朝杜嬷嬷撒娇,眼下她急需泡个花瓣澡,转移注意力。
杜嬷嬷十分清楚自家小主子娇懒惯了,澡间和沐浴用的水早早就妥帖备着了。
“娘子,婢子带你去厢房的小澡间可好?”
盛菩珠点头:“还是嬷嬷体贴我。”
浴室一角,特意点了她最喜欢的鹅梨帐香。
白雾攀着纱幔游走,聚散无端。
晃动的烛影落在盛菩珠凝白的肩头,水波微荡,凝脂一样的肌肤,在如绸缎般浓黑发丝的衬托下,更显出那种既端庄中正又妩媚绰约的娇。
杜嬷嬷用银匙挖出特制的香膏,先在手掌心暖开,才轻柔地往她白皙脊背上涂抹。
盛菩珠慵懒靠在浴桶边缘,就像一只偷摸着打盹的三花猫,她视线落在自己平坦白皙的小腹上,眼前又极快地闪过一些模糊而混乱的画面。
也不知是那一晚留下的阴影,还是她经常做的“噩梦”,总之在她记忆里,当身体被禁锢住,她平坦的小腹,在灵魂被穿透的瞬间鼓了起来。
想到这里,她用指尖稍稍用力戳了一下,那处皮肤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出一道淡红的指痕。
养得这样娇嫩精贵,哪里受得住他的力气。
虽然方才没有从谢执砚那里探查出什么事情,但……大概率是不影响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