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不是刺,是劈!是砍!钝器撕裂坚韧布帛筋肉,硬生生楔入坚硬颈骨的,令人牙酸的混合着裴宣喉咙被彻底劈开撕裂的声响,以及颈骨瞬间碎裂的沉闷咔嗒声,在死寂的花厅里轰然炸响……
滚烫的、近乎黑红色的黏稠血液,从裴宣被撕裂砍开的脖颈处飙射而出,力道之大,喷溅距离之远,甚至有几滴温热的血珠,打在了小翠苍白的被安放在冰冷地砖上的脸颊侧边。
裴宣那双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充满了极致的无法言喻的剧痛和对死亡骤然降临的惊惧……
他甚至感觉不到痛,只有一种可怕的断裂感一-天地在旋转,身体正在与头颅分离,他徒劳地想抬起手指向裴昭,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嗬…漏风般、着血沫的嘶哑哀鸣。
“眶当!”
被砍断大半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斜下来,仅靠一侧的筋肉和碎裂的颈椎勉强连着身体,如同一个破败的布娃娃。他失去支撑的身体,连同那把还深深楔在骨头里的柴刀,一起重重砸倒在他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威的太师椅旁!黏稠的血液迅速在地面上蔓延开来,将华贵的波斯地毯浸染得肮脏不堪,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浓重铁腥味。
花厅里所有人都惊呆了,如同被冻僵的雕塑,时间仿佛凝固了足有几息。随后,是炸开了锅的无法抑制的惊叫声和抽气声……侍女瘫软在地尖叫,管家面无人色抖若筛糠,侍卫们拔出兵刃却茫然不知所措。
裴昭根本不在乎。
他的世界里,所有的喧嚣都在小翠闭上眼的那一刻,连同色彩一起被彻底抽走了。
裴宣死了?
哦,死了。
像是踩死了一只挡路的虫豸,除了喷溅而出的红黑色液体弄脏了他的衣袍和小翠的脸颊,再无意义。
他眼中空洞,倒映着人间地狱的景象,却又仿佛穿透这一切,只看向一个方向一一躺在地砖上,如同沉睡的小翠。
她的脸颊苍白,沾染了几点刺目的血珠一一是裴宣的。裴昭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像是看到了心爱之物上落了一粒灰尘。他终于动了。
如同梦游般,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那具扭曲的尸体旁站起来。无视腰间被血染红的刀鞘,无视手上、脸上淋漓着的滚烫的属于他父亲的血。
他的目光牢牢锁着小翠,脚步踉跄却坚定地走到她身边。单膝跪倒。
冰冷的地面寒意刺骨,但他毫无所觉。
他伸出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手,指尖冰凉,却带着一种神经质的专注,一点点极其轻柔地,拂去她脸颊上那几滴属于裴宣的污血,仿佛在擦拭稀世珍宝上不该有的尘埃。
一下,又一下,直到她的脸恢复了他记忆中最后的洁净模样。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掌心覆盖在她冰冷的脸颊上,感受着那细腻却了无生机的触感。仿佛这一瞬,周围所有的人都消失了,时间凝固了。花厅里只剩下他和他的妻子。
他俯下身,沾染血迹的嘴唇,极其珍重地贴在她失去血色的额头上。一个冰冷寂静的吻。
没有语言,他仿佛已经恢复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紧接着,他猛地抬头,动作快得带起一阵腥风,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再无空洞,只有极致的燃烧到尽头又陡然爆发的疯狂……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四周每一个惊恐的人影一一管家、侍卫、瘫倒的侍女,还有那具仍在抽搐、大嘴微张的裴宣的尸体。所有人对上那道目光,都不寒而栗,如同被凶煞厉鬼盯住……突然,裴昭的嘴角,咧开一个足以让最凶悍的侍卫都头皮发麻的疯癫的狂笑!
“时……呵时……哈哈哈哈一一”
笑声嘶哑,破碎,如同夜枭惨啼,在浓重的血腥气中凄厉地炸开。他笑得浑身颤抖,笑得眼角溢出被血丝浸染的泪,笑得让人分不清是哭是笑……
所有人都僵住了,仿佛被这恐怖的笑声钉死在原地。就在这癫狂大笑的顶点,笑声戛然而止一一一切归于寂静。然而这比之前的死寂更加可怕……他的右手如同毒蛇吐信,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锵哪。”
腰间那把他刚刚亲手用来砍断生父脖颈的带鞘柴刀猛地被他拔出鞘,没有半分犹豫。
刀光一闪一一
“噗……
一声短促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轻响。
冰冷的刀尖没有丝毫迟滞,带着裴昭全身的重量和积压的绝望,精准无比,决绝无比地深深地透心而入一一
刺穿了他自己的胸膛,正中心脏位置。
力道之大,甚至让刀柄狠狠撞在了他的胸骨上,发出沉闷的回响。裴昭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殷红的血,迅速在他胸膛那崭新的伤口周围泅开。他的嘴角还残留着刚才那癫狂笑容的弧度,但眼神却瞬间涣散了。没有疼痛的嘶吼,没有绝望的呻吟,只有一片死寂般的茫然和解脱。他的身体不再紧绷,像是骤然被抽走了所有支撑。他像一个被牵引的无比眷恋人世的木偶,最终无比虔诚地重重地朝着眼前心爱之人的冰冷尸体…倒了下去。
“嘭!”
他的身体紧贴着小翠倒下了。
他染满裴宣鲜血与自身热血的胸膛,紧紧地贴着她冰冷的胸膛。他滚烫的脸颊贴着她冰冷的脸颊。他手臂无力地垂下,却仿佛在生命的最后,固执地完成了一个跨越生死的拥抱。
头颅,轻轻地枕在了她的颈窝。
嘴唇,刚好贴在她失去温度的、苍白的额角上。那把带血的柴刀刀柄犹自竖立在他背上,刀身贯穿了两具身体之间那咫尺的,生与死的距离。他的血,她的血开始在这冰与火的交融中,在地面上交汇宴延。
花厅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都如同被石化。侍卫的刀掉在地上都无人敢捡。只有鲜血流淌的细微汩汩声,和烛火偶尔爆出灯花的声音,在这宁静里,显得格外恐怖。
地上,小翠安静得像一幅褪了色的画。裴昭伏在她身边,像一个终于找到了归途的,筋疲力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