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这怎么不算知己
淮阴城外大型码头,远望如蚁穴般繁忙。巨大的货船、精巧的客舟、满载粮秣的漕船,将宽阔的水面挤得满满当当。苻融所乘的西秦使船,船身阔大,装饰华贵,在众多商船中显得鹤立鸡群,却也因其体型,只能泊在远离主城水门的厂座大型栈桥旁。
船刚靠稳,缆绳尚未系牢,一群赤膊的力夫便如嗅到腥味的鱼群般涌上跳板,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七嘴八舌地吆喝着,争抢着搬运货物的差事。苻融站在船头,眉头微蹙。他望着不远处淮阴城那高大坚固的水门,门洞宽敞,足以容纳两艘大船并行。他转向负责接待的徐州使者钱弥,语气带着困惑:“钱使君,恕本使直言,城中水门如此宏阔,为何不许我等使船直接入城?若需打点,本使自有重礼奉上…”
难道是这位使者觉得没被打点好,给我找的麻烦?苻融觉得这不是问题。
“不用重礼,"钱弥果断拒绝,然后解释道,“这水门入口大些,方便排队,内河却要窄上三分,你们的商船太宽,一但进入城中水道,便要被占去三分之二的河面,无法让对面船支靠右而过,如此会堵住城中河道,这当然是万万不行的。”甚至以那些河边商户因此而出的怒火,这堵上半小时,就要拿着工具上去拆船了。
苻融感觉到不可思议:“……这,贵使,难道没有提前通知郡守,清理水道?”
身为西秦宗王,奉皇兄之命出使,他虽名义上是“路过徐州”访问南朝,但明眼人都知,南朝不过是幌子,觐见徐州的掌控者林若才是此行要务。按他所熟知的邦交礼仪,国使莅临,地方官员理应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城中水道更是要提前肃清,片板不得下河,以示尊崇。更有甚者,河道两旁应安排百姓夹道欢迎,纤夫列队拉纤,方显隆重。哪有像这般,使者已至城下,却被拦在门外,只能走侧门小道的道理?
钱弥疑惑地看他一眼:“为何要清理水道?苻使君可知,这淮阴水道,一日不通,会有多少织坊因收不到生丝、交不出绸缎而断了生计?会有多少商贾因货物延误而血本无归?会有多少靠水运吃饭的船工力夫,一日无工便一日无粮?苻融被这直白而务实的理由问得哑口无言,愣在原地好几息。“原来如此……“苻融脸上露出顿悟,对着钱弥郑重一揖,“是本使想当然了。贵方主事,视此商贸流通为立城之本,国计民生之根基,难怪徐州富庶甲于天下。本使受教了。”
钱弥点头道:“使君能明白就好。请随我来,您下榻的馆驿早已备好,舟车劳顿,可先歇息一晚。明日,主公自会安排接见。”按照惯例,西秦使者远道而来,安排休整一夜再行正式会面,是应有的礼数。尽管苻融贵为宗王,而林若在南朝并无正式官爵,地位悬殊,但在这乱世之中,双方都心照不宣一一表面的礼仪不过是锦上添花,真正的关键在于能否达成实质性的交易或协议。面子,远不如里子重要。然而……
苻融并未挪步,他眼中忧虑之色更浓,再次拱手,语气恳切:“钱使君,本使确有十万火急之事,恳请通融,能否即刻禀报林夫人,容本使今日便拜见?实不愿再耽搁这一夜时光。”
钱弥见他神色,便道:“那我即刻去禀告。不知使君可否略言是何要事?当然,若涉及机密,不便明言也无妨。”
苻融脸上浮现深深的哀戚:“此事……关乎家母性命。”苻融这次来,主要的目的除了购买钱财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就是他的母亲苟太后自去岁感染风寒后,便一病不起,药石无效,西秦上下的医官都束手无策,希望延天下第一名医陆妙仪前去长安,为太后诊治。而那位天下第一名医陆妙仪,在天师道中分位极高,是第一位女天师,素来不畏权贵,平日座镇江南。但她放话,只要谁让林夫人原谅她,让她再入徐州,她就可以答应谁一个条件。
苻融素来事母至孝,这次主动接下出使的任务,他的皇兄苻坚也是同样的意思,就是想求向林若求这个人情,得林若的手书,然后前去请陆天师入西秦,为母诊治,至于条件,可以随林若开,无论财物官职,能答应的,苻融都会尽力答应。
“原来如此。"钱弥也知道这事不能耽误,虽然知道可能不大,还是前去通传。
苻融急道:“本使可否随使者一同乘小船入城?若林夫人允准,本使也好立刻拜见,不敢再劳烦使者来回奔波。”钱弥略一沉吟,点头道:“也好。但请使君切记,见与不见,全在主公一念之间。”
“自然!自然!"苻融连声应诺。
小船轻巧,很快便从大船旁放下。苻融只带了两名贴身随从,与钱弥一同登上小船。
小船悠悠驶入水门,正是午市最盛时,水道两侧石阶上挤满了浣洗的妇人和嬉闹的孩童,船只穿行在狭长的水道中,仿佛穿行在一条由人声与货品构成的峡谷。两侧店铺林立,布帛、生丝、药材、漆器的气味混杂着食物摊档的油烟,变成了充满生机的市井味道。
两侧临水而建的店铺鳞次栉比,布庄门口悬挂着五颜六色的绸缎样品,生丝作坊飘出特有的丝茧气味,药材铺的香气混杂着隔壁食肆煎炸油饼的油烟,还有漆器店、铁器铺、竹器行……各种气息交织,形成一种独特而浓郁的市井味道。许多显然是附近织坊的女工,正三三两两聚在作坊外的空地上或水边石阶上,就着自带的竹筒水壶,啃着简单的胡饼充作午食。“这……苻融再次感到惊讶,“淮阴城中,商铺竞不是集中在专门的坊市之内?如此随意开设于街巷水道之旁?”
在他熟悉的西秦长安或北燕邺城,商业活动都被严格限制在特定的“市”内,有坊墙隔离,定时启闭。
钱弥站在船头理所当然地道:“当然不是。只要临街临河有门脸,拿到官府的许可文书,便可开张营业。若都挤在一个坊市里,那几条街巷还不得堵得水泄不通?货物进出都成问题。”
苻融更疑惑了:“若如此分散,官府如何征收商税?岂不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