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辉的笑容很微妙，在他平庸的脸上寻找不到一丝温情，张荆敏锐的察觉到，他不是在高兴女儿回家，而是在高兴，可以再卖她一次。
她甚至没问她爸妈新的住址在哪里。
张荆跑到了大街上，但是人群也让她害怕，她很想念胡明珠。
想念胡明珠给她煮的泡面，想念胡明珠坐在灯下边抽烟边给她穿鞋带的样子。
其实去找胡明珠，也未尝不可。
反正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她买了包耗子药，回到了原来家的楼顶，这是她从小一受委屈就跑来避难的地方。
爸妈最开始的赌瘾不大，在家里支着麻将桌，总是吵得张荆睡不着，她给自己找了块净土。
如今这块净土会见证她的死亡。
耗子药什么味道张荆已经尝不出来了。她坐在天台的消防机井上，恍惚间看到了胡明珠。
胡明珠穿着干净的衣服，头发泛着柔软的光芒，张荆慢慢爬过去，她的靴子挂到了房子蔓延出来的铁架，她被倒吊着，但也没力气挣扎了。
今年的第二场雪落下，慢慢覆盖了她的皮肤，她的头发，她尚带淤青的脖子慢慢充血变红，又慢慢变白了。
她死了。
她和胡明珠一人一场雪，真是死了也要死得秤不离铊。
世界何其大，大到容纳七十亿人口吃喝拉撒，大到环球旅行需要2、3年，大到南北半球永远交换着过夏天，太阳照在地平线上，胡明珠永远闭上了眼睛。
这个世界逼仄到容不下一个姑娘要活下去的念头。
胡明珠说：“我也没什么想法，我就是觉得，小张和我那时候很像，我那时候幻想有个人能帮帮我，我现在就是那个能帮她的人。”
住在顶楼的一家人那晚睡的很好，除了一向浅眠的老太太，她回忆到那个晚上，“好像听到一声特别凄厉的哭声，我还当是哪个酒鬼。”她低下头，“没想到是个小姑娘，多年轻啊，多可惜。”
细白的手指翻过一页，指缝中依稀可见一条红色纹身，殷舸默默检查了一遍她写的分镜表。
选择接荆棘鸟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它并不明亮。
真实案件中的“张荆”被人及时发现，从而在生死一线中被拉回现实。
殷舸不赞同张荆最终的选择，可并不妨碍她喜欢。戏剧作品中，比起终其一生沉湎于痛苦的“张荆”，悬挂在天台上的人形破布更具启示意义。殷舸不觉得自己有可以左右或者品评他人选择的资格，人之所以为人，一点自由弥足珍贵，她在自己的作品中从不说教。
所以在第一次看到剧本的时候，殷舸被字里行间的说教语气震撼了。虽然殷澄没有怎么尽到父亲的职责，但这项技能也是听见孩子喊“爸爸”就自动点亮的，恍惚间殷舸下意识的回到扉页，确定不是殷澄写的才松了口气。
她骨子里叛逆，越是和自己创作风格南辕北辙的剧本就越是想挑战，难得拍电视剧，殷舸想试试自己能不能照着这剧本把片子拍得毫无爹味。
晚饭约在摄影棚附近，亚景充分考虑到电视剧的拍摄，不敢让导演太劳累从而影响项目进度，又怕招待不周，让影帝的团队觉得被怠慢。
不知道最后哪个人才想到的主意，殷舸看见菜单上熟悉的图片时几乎没扭过头干呕。
她指着图片上像是含冤而死的鱼眼，不可置信的问曲宴：“为什么会有仰望星空派？”
摄影棚离餐馆很近，她们被工作人员第一批引进包厢里，殷舸不爱玩手机，才打开菜单看一看打发时间，不想被菜单玩了。
曲宴按下电话，指指菜单上的一行字，又扭头和那头的人沟通了。
比起经纪人的职位，她更像一个带孩子来儿童餐厅的白领妈妈。
“创意无限餐厅，收集所有令人印象深刻的菜肴或其他，”殷舸小声读菜单，垂在脸边的头发让她脸颊痒痒，“注明：黑暗料理也有自己的客户和市场，请不要随意攻击哦……”
“我想吃麦当劳。”
“我想吃麦当劳。”
已经过了二十八岁的殷舸穿着印有桃哈多星星饼干的短袖大声说：“我、想、吃、麦！当！劳！”
她常年穿短袖，在气温零下的今天也只是多穿了一件羽绒服，包厢里暖气开得大，她一进门就脱了外套。现在她和一身西服的曲宴更像是一对母女了。
“不要吵，应付完这边回酒店吃。”
殷舸抱着一大本菜单展示，“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认真的？我不信有人会喜欢看这死鱼眼还能吃下饭。”
曲宴皱眉，从今天接到殷舸开始，这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喋喋不休也就算了，这会儿还开始猛猛撒娇了。
镜片后的眼睛狐疑眯起，“你在紧张什么？”
殷舸：“你在说什么？”
“你的状态告诉我，你处于非常非常紧张的状态，今天在片场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啊。就是单纯想吃麦当劳不行么？”殷舸手指贴着菜单的塑封面，指纹印记在灯下反射出细密回环的圈。
曲宴拖了拖眼镜架，她双手放在桌面上，认真嘱咐：“不管你因为什么紧张，我们都应该严肃对待，今晚来的这个演员你也许不认识，但他绝对相当有名，亚景出了大价钱请他，我听说亚景的老板去他公司请了五次，最后就差在大门口静坐了，你一会儿正经一点，不要又坐在演员旁边讲冷笑话，记住了吗？”
曲宴简直怕了她这一招，去年在南美洲剧本围读，只是出门买双拖鞋的功夫，那几个母语迥异的演员在导演身边围坐一圈，听她开多语言脱口秀，正事没